文阳城中一座名为“聚贤楼”的三层酒楼中,一帮流寇正大笑着将抢来的金银财宝装满木箱,随后每两人各提一只,将一箱箱赃物运出酒楼,叠放于车马架上。
只见他们前前后后进去数十趟,搬出的木箱足足在车架上垒起了近一丈高的箱墙!
劫掠的流寇们看着面前这如山高的财富,面上又是兴奋又是懊恼,兴奋自然是因为财宝到手,自己等人逍遥快活的日子近在咫尺;但懊恼是因为,眼下这辆简陋的木架轮车只能勉强装下如此巨量的财富,倘若驾车时稍有不慎,这一箱箱财宝定然是要从车架上洒落的。
意见不合的流寇们你指指我,我说说你,相互争辩了良久,流寇之间才达成一致,有几人重回酒楼翻找出几根麻绳,将其缠绕在货箱上,然后紧紧拴牢在车驾两侧,几经摇晃确认误后,流寇们大笑着对自己的想法施以赞美,几人抓着麻绳立在车驾上,嘴上张狂地放声歌唱着,驱马赶驾地高调离去。
而就在车马远去前,车驾末端的一名流寇将手里照看前路的火把随意一丢,火势即刻攀附上残余的麻绳,一路烧向酒楼门前的支柱,直到整座奢华的酒楼被付之一炬!
巷弄口,靳齐于暗处悄悄探出一只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警惕的他观察着那一帮刚刚打家劫舍完的流寇,一直待他们走远,完全不见踪迹后,才从巷口走出,往流寇远去的反方向撒腿狂奔。
从北门告别陈轰几人后,靳齐一路上不断逃躲涌入城中的流寇,因此不敢光明正大地走上原本回家的路线,只能在暗巷中弯弯绕绕,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到目前为止,靳齐的行踪都还在夏三算的预料之内,真正发生变故的,是靳齐的下一段路。
躲过了一波流寇的靳齐以为暂时不会有危险,于是回家心切的他开始在大道上狂奔。
穿过眼前狼藉的街景,只要再拐过几个弯,就能看到八玖街了!
靳齐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但正当他满怀希冀地继续加紧脚步时,面前大道侧旁的屋舍内,却突然窜出来几道人影!
“草!这家什么油水都没捞着,真是浪费精力!”
“你说没捞着钱也就算了,给个小妞爽爽也好呀,结果连个屁都没有!真倒了血霉!”
“走走走!去下一户!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都跑了!”
“快!我听说前面还有一栋酒楼!可别让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突如其来的危险让靳齐猛地蹬直了前腿,脚下泥泞在急刹下被堆成一捧,气息稍顿,靳齐便不假思索地回头,一把扑入了刚刚已经位到身后的巷子中。
从屋舍内走出的四个流寇正愤懑地抱怨着,但四个其中一个生着朝天鼻的,却敏锐地嗅到了些许别样的气味。
“慢着!好像有东西!”
朝天鼻伸手拦下了自己三个同伙,高耸的鼻尖抽动了数下,脑袋随着鼻尖动作不停来回摆动。
被拦下的三人神色顿时振作了起来,静静等待着朝天鼻的探寻。
缩在巷子里的靳齐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视线转向巷子内,却发现其中是一处死胡同,而再将视线朝外时,朝天鼻已经朝他这头慢慢探过头来。
“好像在......”
朝天鼻对着地上垒起的一捧泥土深深闻嗅一口,睁大的双眸顿时射出一道精光!
“在那儿!”
确认清晰的朝天鼻咧开嘴角,蹲下的身姿如发现猎物的狼狗,赤红的目光死盯着靳齐躲藏的巷口,绷紧的腿脚蓄势待发!
可正当这时。
“我记得是走这里过来的呀?怎么回不去了?”
就在靳齐巷子的对面,又突兀地闯入一道人影,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一步步来到了众人视线中。
三名同伙跟朝天鼻同时侧目望去,看到那来者身着一件水墨衣袍,留着略长的头发,一手叉腰抿着嘴,一手扶着紧皱的眉头,甩着脑袋观察着道路两侧,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路线。
讶然的三名同伙纷纷怀疑地朝一边的朝天鼻望去,而后者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态愣在原地,回头望了望看向自己的三人,再是瞧了瞧两头环顾的何须愁,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确信的方向,一时间显得格外手足措。
“算了,有什么所谓呢?我看那一身衣服应该也值两个银子,不妨‘敲打’他一下,蚊子肉也是肉!”
四人中有一人替大家做了主,其余三人便都抽出刀具,满脸戏谑地朝何须愁围拢过来。
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迷路的何须愁,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原因,原本紧缩的眉目立刻对着四人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色,双手合十朝四人摇了摇,手指向着对面角落处的靳齐点????????????了点,很没有义气地说道:“大哥们,那儿还有个人呢,他有钱!”
暗巷里的靳齐听到何须愁出卖自己,差点吓傻了,看着何须愁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心里已经将这个不要脸的混蛋碎尸万断了数遍!
但好在四人中只有朝天鼻朝靳齐这处看了两眼,随后也转过头去,专心对付何须愁了。
“有人?可我只看到你这身衣服挺好呀!”
四人中一个生着大饼脸的流寇抬着长刀挑起了何须愁的衣袖,语气轻佻地嘲弄道。
“哪儿挺好呀!捡的!”何须愁不留声色地将衣袖从大饼脸的长刀上拿下,用手扯了扯材质不明的衣袖,将上面写意的油墨给扯得变了形,面上笑得格外虚伪。
“路边摊上捡的!你看,这不知道哪个小破孩儿画的,难看死了,而且一沾水就掉漆!你说这能是好货嘛!就一假冒伪劣!我正要去告他们呢!”
何须愁越说,面上便越是振振有词起来,最后说得好像自己受了欺骗,表情愈加愤慨。
而何须愁这一番话,让其面前四人听得是懵懵懂懂,半知半解,要换句话说,就是其中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认识,但连起话来,却成了天书。
四人中一个唇边留疤的凶徒最先觉察到了不对劲,没有再顺着何须愁的话往下接,而是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伸手想要撕扯下何须愁的衣物。
然而就在他的五爪要触及何须愁时,何须愁仍然以一个巧妙灵秀的动作避了过去,其后不管刀疤嘴如何擒拿,都不能触及何须愁哪怕一根毫毛!
“不是!大哥!我虽然尊重你这样的特殊群体,但你也不能强迫我们这些正常取向的人呀!”
将刀疤嘴的擒拿尽数躲过的何须愁立在原地看着气息已经有些粗重的刀疤嘴,面上显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嘴上还是不停地说着他们大都听不懂的话,让人感觉莫名烦躁。
人群中的朝天鼻似乎也觉察到可不对劲,悄悄对着身边的大饼脸说道:“这人是不是个疯子?怎么他说的话我都没怎么听懂?”
还没等大饼脸回应,气急的刀疤嘴已经拔刀指向何须愁,并向身边的同伙厉声警告道:“别听他疯言疯语的!这家伙有诈!砍他!”
“不是!大哥!我怎么你了?你别......呃!”
就要被四人围攻的何须愁还想再油腔滑调地说点什么,但话还没说一半,却突然感到胸口一闷,继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眼前的景观也开始随着胸闷气短而天旋地转起来,这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何须愁一下失去了重心,毫征兆地向着面前四人跪倒了下去。
而那四人先是看着何须愁说破了天地胡言乱语;再是看到他双目陡然突出,满脸痛苦地长大了嘴巴,舌尖更是用力地探出了嘴,活像是吞了剧毒;最后四人又是看着他猛然朝自己跪下,低眉叩首地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喉结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却格外令人胆寒!
“咱们要不还是走吧?这人真的不正常!”
朝天鼻这回是真的有些怕了,手肘顶了顶一旁也同样摸不清头脑的大饼脸,声线微弱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