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炉头——胡德福。
距离胖炉头大约二十来步时,少平提前把背着的挎包里的收音机打开,并小声叮嘱金波不要多说话,紧跟着就好。他慢慢的拨动调台钮,直到收音机传扬出一曲秦腔,他才不慌不忙迈着不着调的八字步朝食堂方向压过去。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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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昂豪放的秦腔从少平身上传扬出去时,他离胖炉头只有五六步了,胖炉头猛地睁开眼睛,迅速看向声音的发源地——一个人的挎包,抬头再瞧:这是个个子很高的年轻娃,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作服,脚上的球鞋也是新的。
“这是城里哪疙瘩的娃来公社走亲戚的吧?不对!怎么看着像是双水村干部孙玉亭的二侄子啊?听说上了县城的高中,初中毕业典礼上还看到这娃带着大红花哩!当时双水村的大队干部孙玉亭还给我说这是他二侄子,应该是!叫孙——,什么平,嗯!小平?额——不是,少平,对哩!就叫孙少平,这娃怎么会有收音机啊?还穿这么新的衣服?呦,后边跟着的不是县运输公司司机金俊海的小子吗!”胖炉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走到眼前的孙少平二人。
少平依然不理不睬,直视着前方,走过胖炉头的身边;刚走出去两步,就像他提前预料的那样,听到身后传来胖炉头急切的声音。
“哎——那娃,是玉亭的侄子吧!叫孙少平,对吧!你等一下啊!那个我是你德福叔啊!娃——你不认识叔了啊!”
少平当然认识胖炉头,这胖炉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师,烧的一手好菜,上边来的领导到公社检察工作,都是由他主厨招待的,还多次被邀请到县招待所食堂帮忙做菜招待大领导呢。胖炉头有三大嗜好:爱吃肉、爱喝茶、爱看戏。爱吃肉吗,他本身就是厨师,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少他的肉吃吗!要不怎么那么胖啊!爱喝茶吗,除了掌勺炒菜,闲暇时间双手都抱着他那个特大号的白搪瓷缸,也不知道泡的什么茶叶?爱看戏吗,这十里八乡只要有演出唱戏的,他一次都没有拉下;但这年代,大运动开展的轰轰烈烈,这唱戏演出比大熊猫还稀有,没办法他便拖人买了台收音机凑合听;爱看戏改成了爱听戏。只是前一段时间收音机坏了,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要知道他引以自豪的事情就是:每天闲的时候,躺在食堂门前的摇椅上,喝着茶,听着收音机播放的戏曲,摇摇晃晃中,惬意的看着一个个忙匆匆的羡慕他的村民从他身前走过。
自打收音机坏了以来,胖炉头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香,拖人给买新收音机的事杳音信;今天中午正闷闷的躺着,忽然听到期盼已久的秦腔,如同肚子里有十八只猫爪在挠,哪里还坐得住。
少平记得还是原主上一次去上学路过食堂时,刚好听到胖炉头委托别人给他带新收音机的。结合原主的记忆,才有了今天的安排和巧遇。
“啊!哪能啊!我谁都可以不认识,就是不能不认识德福叔哩!你可是全公社的名人哩!怎么,德福叔,喊侄娃有事?”少平开始演戏了......为了增加效果,他也没关收音机,只是把音量调低了,就当是伴奏了。
“那就好,认识叔就好啊!叔还真有事情问你娃哩!你娃这包包里装的是收音机吧!是你买的吗?”
“噢!叔,是哩!这不正放着戏吗!这是我买的,哎!也不是我买的!”
“嗯?——”胖炉头一脸懵圈.
“是这——这是金波的,他爸叫金俊海,在县运输公司是司机,金波说他爸想要个收音机,刚好我有熟人,我就帮他买来了,这钱还是我借的,回头等俊海叔回来再给我,我再还给人家。”少平回答道。
“我就说这娃家的光景咋能买起呢!原来是给金俊海家买的,嗯,俊海家光景不,哎?这娃说他有熟人能买到收音机,是不是真哩?我的问一下真假。”
胖炉头想了一下问道:“娃,你真的有熟人能帮忙买到收音机吗?”
上套了!
少平从挎包中拿出收音机,提着收音机上边的把手,从机身左侧抽出一根长长的伸缩天线,说道:“叔!你看,这是最新出的春雷牌收音机,又大派又洋气,能放着也能提着,还有这伸缩天线,接收信号功能好着呢!这是新产品,好几十块呢!能收听好多台,不光中央、秦省、晋省、豫省,还有咱地区、县城的频道都能收听,这收音机不假吧!我熟人是县百货公司的领导,他女子是我同学,我救了他女子,人家感谢我,给了我一身新衣服,你看这衣袋上边还标着县百货公司的标志呢!我说啥也不要,人家非要给,问我还需要啥,我想起俊海叔想要收音机,就问他要了一张票,他手拿了一把呢!就是人家借我的钱!”
胖炉头听着少平的介绍,看着崭新的收音机,一脸馋像,两眼死死地盯着收音机。忍不住说道:“侄娃,叔信你了,叔求你个事,你看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