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前。
三个门阀的人尽数挤在了客栈中,三家的豪宅全部让给了胡轻侯和蹇硕的人居住。三个门阀几十人毫无怨言,欣喜至极。
“胡轻侯果然没有猜到真相!”三个门阀的真阀主大喜,虽然公然咒骂汝南袁氏后患无穷,但是不如此不足以让胡轻侯相信“袁基属下,恭迎皇甫高”的人不是三大门阀中人。
那紫衣公子用力点头:“若是日后袁氏追究,我等也可以据实辩解。”过不了胡轻侯的一关,有个P的日后,袁氏也要讲理对不对?
一群贵公子用力点头,哪怕与袁氏一刀两断,前期的巨额投资尽数扔在水里,也比被胡轻侯灭门得好。
那蓝衣公子傲然道:“幸好我等思虑周全,不然有蹇硕的御林军在,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一群贵公子长吁短叹,皇帝的心腹小黄门蹇硕亲自出场,这是要雷霆一击灭掉袁氏的支持者啊,这次真是命悬一线。
那黄衣公子大骂:“皇甫高这个废物!”
一群贵公子同骂,还以为皇甫高很了不起,结果跳到了坑里,生死未卜,就这水平你丫到底看过兵书吗?
张阀阀主微笑道:“无论如何,我等无恙矣。”
一群贵公子一齐微笑,若是胡轻侯看穿了他们的底细,他们此刻早已人头落地,哪里还需要住客栈。
众人互相安慰:“顶多三日,胡轻侯和蹇硕就会离开温县,我等吃得几日苦免了一场大祸,算得了什么?”
“不要觉得对一个小县尉卑躬屈膝就感到耻辱,胡轻侯的背后是皇帝,是拿着染血的刀子的御林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等熬过了这一次,我们有的是机会对付胡轻侯,一个小小的县尉,一根手指就捏死了。”
……
五日前。
三个门阀的子弟们挤在狭小的客栈的大堂内,人人有些惊慌。
张阀阀主慢慢地道:“为什么胡轻侯依然留在温县?”
一群门阀子弟同问,胡轻侯一日一夜就急行百余里,从洛阳到了温县,可见有急事在身,为何此刻却待在温县不走了?难道……被看破了……
赵阀阀主脸色惨白,勉强笑道:“胡轻侯只是需要养伤,三日后必然会走。”
一群门阀子弟用力点头:“不错,三日后必然会走。”
“我远远看到了过一眼胡轻侯。好像伤得不轻,肯定要养伤的。”
“人又不是铁打的,养伤很正常嘛。”
……
一日前。
客栈的大堂内灯火通明,却没有酒水,没有歌舞,连案几都没有。
温县三大门阀的所有人丁共百十人从大清早就枯坐在这里,除了偶尔咳嗽一两声,没人说话,几乎像个死人。
空气寂静得宛如坟墓,烛光都不敢闪烁,凝立着一动不动。
主位上,张家阀主有气无力地道:“散了吧。”
众人却没有起身,只是呆坐着。
那紫衣公子慢慢地道:“被识破了……”
众人没有一个人惊讶,唯有绝望。若不是被识破了,为什么胡轻侯到现在都没有离开温县?
那黄衣公子轻轻地道:“我亲眼见到胡轻侯与两个小女孩在花园中玩耍,丝毫不像受了重伤……”
众人一动不动,虽然他们住在客栈,但是伺候胡轻侯等人的仆役却依然是他们的人,他们早就知道胡轻侯不像是因为受伤而不能乘坐马车。
那蓝衣公子一字一句地道:“终究是在怀疑我们啊……”
众人闭上了眼睛。三个门阀阀主的鲁莽行为不论如何掩饰弥补,终究让胡轻侯心存疑虑,所以才迟迟不动。
李阀阀主斩钉截铁地道:“绝不可能!”
众人一齐看着他,要不是你这个白痴,我们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李阀阀主看着众人,大声道:“若是你们怀疑奴仆偷了你的东西,你们会怎么做?”
他不等众人回答,继续道:“会直接打死了!”
“证据?拷打?怀疑?”
“多大的事情啊,值得我等花这么大的精力吗?打死了是多简单的事情。”
“若是搞错了,打死了无辜,我等会感到内疚吗?”
“一个仆役而已,不过是个贱人,若是那仆役家中还有人在,给些银子就是了,那仆役家人还要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磕头。”
李阀阀主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厉声道:“在胡轻侯心中,我等与那个贱人有什么区别?”
“若是怀疑我等,直接就打死了,何必找证据。”
有贵公子皱眉,道:“那怎么一样?我等是门阀子弟,怎么可以随意打死了。”
李阀阀主厉声道:“我等与袁韶相比如何?胡轻侯可以杀袁韶,难道就不能杀我们吗?”
一群贵公子脸色大变。
李阀阀主神情渐渐悲凉,道:“我等的靠山不过是袁氏,胡轻侯的靠山是陛下啊。”
众人眼中泪水满溢,深深感受到了靠山不够硬,脑袋就不够硬。
静默许久,张阀阀主慢慢地问道:“以你之言,胡轻侯为何还不走?”
李阀阀主果断道:“老夫不知道。”
他看着失望的众人,道:“但是,老夫决定亲自去问胡轻侯。”
好些人失声道:“你亲自去?你会被认出来的!”
李阀阀主大声道:“不可能!那几个御林军将士只是匆匆见了老夫一面,如今已经过去了十日,哪里还会记得老夫?你记得十日前见到的御林军士卒的脸吗?”
一群人呆呆地看着李阀阀主,你丫为了将功赎罪竟然要拿我们三家的所有人的脑袋去赌?赌尼玛啊!
众人一齐反对,你丫现在都不是阀主,你凭什么去问,那三个假冒的阀主去问才对。
李阀阀主傲然看着众人,这是你们不让老夫去的,不是老夫胆怯,千万不要忘记了。
……
三个假冒阀主恭恭敬敬地站在胡轻侯身前,谄媚地微笑着。
“唉,不是本座不想离开,实在是无法离开。”胡轻侯长叹,愁眉苦脸。
三个假冒阀主早有所料,轻声问道:“不知胡县尉有何难题,我等愿为胡县尉略尽绵力。”
胡轻侯摇头晃脑:“唉,胡某无力离开温县,原因有三。”
三个假冒阀主在心中替胡轻侯道,“其一,温县有袁氏逆贼,胡某未曾找到,心中不安。”
这点是三个门阀的所有人仔细研究过的,胡轻侯没有离开的最大可能,也想好了答案。
三个假冒阀主屏住了呼吸,等待胡轻侯长叹未曾抓到人等等,然后他们就会恭敬地回答,“我等三家在温县百十年,定然可以为胡县尉效劳。”
然后找几个与三个门阀阀主相像的人,砍了脑袋,石灰炮制了,交给胡轻侯,哪怕那几个见过三个阀主的将士记忆过人,过目不忘,这砍下并炮制过的人头也会有不小的差异,量他们也认不出来。
三个假冒阀主胸有成竹,就等胡轻侯叹气。
胡轻侯果然叹气道:“唉,其一……”
三个假冒阀主深呼吸。
“……其一,是胡某没了马车。”
三个假冒阀主死死地盯着胡轻侯,咦!咦!咦!你说什么?
胡轻侯道:“胡某出洛阳之时,带有马车百十辆,每一辆都装满了米面铜钱金银,仅仅铜钱就有足足……”
胡轻侯没有说下去,捂住了脸:“不说了,越说越是心疼,胡某如今在温县,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小轻渝和水胡捂住了脸大哭:“嘤嘤嘤,我要坐马车……我走不动……我的钱钱都没了……嘤嘤嘤。”
三个假冒阀主欢喜地看着胡轻侯,搞了半天你就是要钱啊,这有什么难的?吓得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三个假冒阀主微笑着道:“不知道胡县尉损失了多少钱粮,胡县尉为我等三家报仇,乃我等三家的大恩人,我等自当为胡县尉准备盘缠,决不让胡县尉流血又流泪。”
胡轻侯放下捂住脸的手,道:“上路。”
她微笑着盯着三个假冒阀主,道:“把你们三家的粮仓的九成粮食,九成银钱交出来。”
三个假冒阀主震惊地看着胡轻侯,从来没有见过要钱要得这么狠的,九成粮食九成银钱,这是抄家吗?
一个假冒阀主赔笑道:“胡县尉说笑了……”
胡轻侯冷冷地道:“谁有空与你们说笑!”
三个假冒阀主死死地盯着胡轻侯,何以这么贪婪?
胡轻侯冷冷地道:“你们三家投靠袁基,以为胡某真不知道?问问你们的阀主,是要全家的人头落地,还是交出九成钱财和粮食。”
小轻渝和水胡蹦跶着:“以为胡某真不知道?以为胡某真不知道?”
三个假冒阀主大汗淋漓,躬身告退。
“慢着!”胡轻侯厉声道。
三个假冒阀主脚都软了,这是要杀人了吗?
胡轻侯微笑道:“胡某还有两个原因呢,你们不听完了再走?”
三个假冒阀主呆呆地看着胡轻侯,勒索三家九成的钱粮还不够,还有其他条件?
胡轻侯道:“其二,你们三家写下向胡某效忠的信件,按了手印。”
三个假冒阀主汗出如浆。
胡轻侯冷冷地道:“若不是看在你们三家虽然是汝南袁氏的人,却不曾对胡某真的做下什么,胡某直接就杀了你们满门,哪里还会给你们机会效忠胡某。”
三个假冒阀主用力点头,汗水随着点头落在地上。
“其三……”胡轻侯冷冷地道。
三个假冒阀主惊恐地看着胡轻侯,“第二条”已经是效忠书了,第三条难道是“送质子”?
胡轻侯看了三个假冒阀主许久,骂道:“该死的,本座随口说的三条,现在想不出来了,滚!”
小轻渝和水胡蹦跶:“滚,滚!”
三个假冒阀主比听到严厉苛刻的条件更加脸色惨白,这个女人真的是神经病!
……
客栈内,三大门阀再次聚集了所有人商议。
“这是要对我等三家敲骨吸髓!”一群门阀子弟大怒,九成的钱粮,那他们还剩下什么,别说剩下了性命之类的虚言,没了九成的钱粮,能够苟活几日?
张阀阀主笑了:“条件这么低?老夫答应了!”
一群门阀子弟死死地看着张阀阀主,这是反话,还是疯了?
张阀阀主笑着道:“难道我三家的根基是仓库中的钱粮?”
“我三家的根基是成片的田地!”
“只要田地在,明年我家又有了钱粮,不出十年,我等三家又是谷满仓,钱如山,为何要为了一点皮毛而得罪了胡轻侯?”
一群门阀子弟慢慢地冷静,那紫衣公子道:“不错,如今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我等不答应。”
那黄衣公子笑道:“而且,我等三家的钱粮到底是多少,胡轻侯怎么知道,这九成的数字难道不是由我们说了算吗?”
张阀阀主厉声道:“闭嘴!蠢货!”
“你知道胡轻侯到底对我等了解多少吗?你知道胡轻侯是不是收买了我等的仆役?胡轻侯放了我等一条生路,我等为何要因为少缴些许钱粮彻底得罪了胡轻侯?你的脖子难道是铁打的吗?”
一群贵公子用力点头,九成与八成或者七成有什么区别,为了省下一两成的财物而被胡轻侯杀了未免太委屈了。
张阀阀主咆哮之后,瞪了众人许久,这才继续道:“投靠胡轻侯对我等虽然有些屈辱……”
众人一齐点头,温县三大门阀何至于要投靠一个小小的
县尉?但是这点其实大家都没有异议。什么效忠书,什么手印,这些算老几?翻开历史书就没看到效忠书起过作用,背叛和出卖才是历史主流。
三家门阀大可以答应了投靠胡轻侯,然后转身就把胡轻侯卖了。
张阀阀主继续道:“……但换个角度,却是我等同时攀附了汝南袁氏和皇帝陛下,这难道不是我等的天赐良机吗?”
三家门阀的子弟愕然,然后尽皆欢喜。
“不错,只是天赐良机!”
只要操作得当,双面间谍可谓是发家致富风生水起的不二法宝啊。
张家阀主大声道:“就此定了!我等接受胡轻侯的条件。”
……
炜千看了胡轻侯许久,终于道:“老大,你觉得他们三家有信用吗?为什么不干脆杀了?”
胡轻侯认真地道:“他们三家若是有信用,猪都能上树!”
“可是,本座必须这么做。”
胡轻侯认真地道:“因为我既不能就此放过了他们,也不能把他们逼到了绝路。”
“本座若是放过了他们,天下人都以为胡某好欺负,成了利益无限,失败了毫无损失。胡某将会天下皆敌,步步艰难。”
“本座也不能将他们逼到了绝路。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士大夫同气连枝,门阀联姻广泛。胡某若是对这三家赶尽杀绝,天下震恐,胡某将是众矢之的,人人杀之而后快。”
胡轻侯笑道:“胡某将他们逼到了绝路,就是将自己逼到了绝路,胡某为什么要为了三个‘意图伤害未遂’的胆小鬼门阀而让自己倒霉?”
炜千有些懂了:“所以,那什么效忠书就是给三大门阀退路?”
胡轻侯摇头:“不是退路,是定心丸,只要他们没有狗急跳墙,胡某才不在乎一群毫无忠心度的门阀呢。”
炜千听到“毫无忠心度”,又想起了山贼们,小心地问道:“老大为何老是担心……外面的人不忠心?”她道:“他们打不过老大,也没有老大聪明,怎么敢不听话?”
她其实有些觉得莫名其妙,胡轻侯为什么这么没有自信,整天疑神疑鬼,是不是有病啊。整天说着用“利益”捆绑手下,为什么就不觉得她的武力就足够让手下不敢反叛呢。
炜千看着胡轻侯没有生气,继续道:“天下谁都知道他们是老大的手下,若是他们背叛老大,就是背主,天下虽大,哪里有他们容身之地,他们怎么敢背叛老大?”
胡轻侯低声笑了,道:“炜千,你还是太善良,没有看清什么是山贼。”
炜千睁大了眼睛。
胡轻侯道:“山贼不需要‘仁义信用声誉’,只要杀了我比效忠我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什么儒家的忠义,什么为世人所不耻,什么没有容身之地,那都是你用善良的心看世界。”
“其实这个世界有的是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人荣华富贵,有的是杀人掠货,强(奸)民女的人得到善终。”
胡轻侯轻轻地笑,没有举例,在另一个时空,吕认爹没有容身之处?张合等投靠曹老板的袁老板手下没有善终?蜀地背叛出卖刘璋的人没有得到善终?刘老板怎么算?赵匡胤赵光义又怎么算?李唐又怎么算?
所谓的“背信弃义者寸步难行,没有容身之地”不过是善良的人的美好愿望,现实中几乎不存在。
胡轻侯继续道:“你以为我很能打,不错,我一个人就能打十几个山贼,若是生死厮杀,就算黑风寨所有山贼一齐上,胡某也有把握在斩杀了几个领头的人之后,其余人尽数崩溃逃亡,而胡某毫发无伤。”
炜千用力点头,没错。
胡轻侯叹气道:“可是,胡某要睡觉啊,胡某要吃饭啊,胡某会背对着别人啊。”
胡轻侯对自己的武力值有非常清楚的认识,她认为自己面对一群山贼就像是巅峰时期的成龙打杂兵,一个打五六个那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吕认爹够猛吧,被杂兵拿下了;关羽够猛吧,也被十八流武将活捉了;典韦够猛吧,被一群杂兵堆死了。天时地利加上杂兵肯玩命,猛将兄也挺不住啊。
张飞够猛吧,睡觉的时候被十八流配角砍下了脑袋。猛将兄睡着后也是战五渣。
魏反骨够猛吧,喊了一句“谁敢杀我”,被马岱背刺了。猛将兄背后也不长眼睛。
与这些牛人的凄惨下场相比,胡轻侯怎么敢认为自己聪明和能打,就不用担心杂兵反叛了?
胡轻侯无奈叹气,要是这是“七龙珠”世界,武力高了就刀枪不入,站着被杂兵打都不掉血,她早就不会提心吊胆了。
胡轻侯咬牙切齿,说到底,就是华山派的武功太垃圾,刀枪不入的功能都没有,练了一百级,被一个一级菜鸟一刀秒了,练了何用?
愤怒半晌,然后,老实继续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