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都在欢欢喜喜拜年,迎接宾客,喜庆的欢笑,唯有自己家冷冷清清,与平时唯一的差别就是破烂屋子外贴了红色的春联,挂了红色的灯笼。
可看着这些竟然更加凄凉了。
赵洋看着妻儿,老实地道:“都怪我,我不该来真定的。”
刘婕淑摇头,找赵家主支是正经事,怎么会错,错的只是自己家不该以为主支会看在同属一脉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赵氏主支,赵氏旁支,一字之差,就不是一家人了。
有人在破烂屋子外叫着:“赵洋可住在此处?”也不见外,悠悠推开了院子的竹篱笆,到了房屋前。
赵洋微微皱眉,是谁?
他挤出笑脸,开了门,道:“在下正是赵……”
忽然,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猛然大声叫道:“你是大丫?你是二丫?”
刘婕淑风一般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死死地盯着门外的两个女孩子,放声大哭:“大丫!二丫!”死死地将两人搂在怀里,一颗心欢喜极了。
小轻渝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抱得好紧,有些难受。她悄悄看姐姐,扁嘴。
胡轻侯笑着道:“表姨,松手,轻渝要喘不过气来了。”轻轻推开刘婕淑。
小轻渝急忙跑到了胡轻侯的身后,小水胡牵住了她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刘婕淑。
刘婕淑抹掉泪水,仔细打量着胡轻侯和小轻渝,唯恐缺了手脚,嘴里问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天杀的胡家!苑琪,快拿吃食来!”
胡轻侯同样仔细地打量刘婕淑,根据调查,若是没有眼前的这个“表姨”,原身姐妹早就死了。
赵洋已经平静,看清了胡轻侯和小轻渝身上衣衫虽然不华丽,但是厚厚的,还有一个小不点与小轻渝手牵手。
他微笑着问道:“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谁?”
刘婕淑这才注意到小水胡,道:“是啊,这个小姑娘是谁?”
胡轻侯道:“说来话长,总之也是我妹妹。”
刘婕淑终于看清了胡轻侯的衣衫,干净又厚实,比想象中的衣衫褴褛好了千百倍,她欢喜地道:“你遇到了贵人了?真好!”
赵苑琪拿着吃食跑过来,递给胡轻侯、小轻渝和小水胡,道:“你们先随便吃点,我已经让人做饭去了。”她扯着胡轻侯,笑道:“能够看到你们,真好。”
刘婕淑用力点头,这个年过得真是幸福团圆。
胡轻侯淡淡微笑,道:“我带了些礼物来。”
刘婕淑扯着胡轻侯就进了屋子,道:“且坐下,让表姨好好看看。你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胡轻侯用力点头:“非常得好。”
刘婕淑仔细打量胡轻侯,总觉得与她记忆中的胡大丫的气质完全不同,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如刀。她心中酸痛,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才会变得与往日完全不同。想到两个孤女流浪四方,吃了哪些苦简直不敢想象。
刘婕淑握紧了胡轻侯的手,认真地道:“不管过去如何,只要活下来了,那就比什么都好。”她也不想立刻多问,过去的苦难只盼尽数忘了,何必揭开伤疤。
赵苑琪欢喜地看着胡轻侯和小轻渝,道:“你们怎么来的?我娘年前还在想着你们呢,以后你们就和我住一个房间。”她丝毫没有想到马车内的人就是胡二丫,只觉只是凑巧,胡二丫怎么可能坐在豪华马车之内呢。
胡轻侯瞅破烂房屋,叹气道:“你们过得不怎么样啊。”
刘婕淑随手在她脑袋上一掌:“再不怎么样,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赵苑琪歪着脑袋看着两人,忽然想到了,道:“你们是跟着胡轻侯胡县尉来的?胡县尉真是好人啊。”
刘婕淑用力点头,整个真定县都知道胡轻侯胡县尉带了数千流民到了真定县,难得的是那个胡轻侯对流民还算不错,给吃给穿。
她道:“我去准备一份厚礼给胡县尉送去。”心中寻思着,若是胡县尉把大丫二丫当做了卖身的仆役,她就花钱赎身,多少钱都行,就冲大丫二丫还活着,以后给胡县尉立牌位供着都行。
胡轻侯感受着众人对原身姐妹的真心,替原身高兴,世上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她轻轻道:“其实那个胡轻侯就是……”
赵苑琪睁大了眼睛,兴奋地道:“我听说那个胡轻侯为人粗鲁暴躁,不讲理,是个典型的贪官污吏,而且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守礼法,根本不像一个女人,还杀了很多人,是不是真的?”
她皱眉道:“一个女人竟然杀人,你们两个没被她打过吧?”
胡轻侯尴尬地看着她,这个时候说“那个胡轻侯就是我”,你会不会尖叫晕倒?
她板着脸道:“谣传,绝对是谣传!胡轻侯知书达理,貌美如花,温柔善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曾经听人弹奏一曲,立刻转头看弹错的人。”
“江湖人称,曲有误,胡郎顾。”
“胡轻侯文采风流,天下无双。走在街上有无数英俊帅哥扔鲜花,哪怕被胡轻侯踩脸都觉得幸福无比。”
赵苑琪坚决不信,笑嘻嘻地看胡轻侯:“骗人。”
赵洋呵斥道:“胡县尉再怎么不守礼也是我家的恩人,不许说她坏话。”
胡轻侯抬头看天花板,现在更不能说出我是谁了。
赵苑琪吐舌头,伸手捏小轻渝的脸:“哎呀,二丫好像变胖了。”
小轻渝睁大了眼睛看她:“你才胖了,你全家才胖了!”
赵苑琪一点不在意,抱着小轻渝打滚:“你就是胖了,你就是胖了!”
赵洋对胡轻侯道:“你们到了我家,再也不用回胡家
了。等过几日我派人给胡家送信……”
刘婕淑喝道:“送什么信!你以为他们会记着大丫和二丫吗?”
赵洋点头,确实不需要在联系胡家了。他微笑着,心里盘算着等过完了年,是不是去元氏城找个营生。
众人絮絮叨叨,也不说什么要紧话,只是随意聊天。
门外有人道:“二十五哥,我来给你拜年咯。”
一个赵家子弟满脸笑容走了进来,远远地就拱手道:“二十五哥新年安好。”然后仔细地看着胡轻侯、小轻渝和小水胡。
赵苑琪冷下脸,低声对胡轻侯道:“我们不用理他。”见小轻渝睁大了眼睛看她,又低声道:“那是坏人,我们不理他。”
那赵家子弟微笑着问赵洋道:“二十五哥,这几个人是?”
赵洋对赵家主支已经没有了一丝的期盼,只当普通客人前来拜年,淡淡地道:“这是我内侄女。”
那赵家子弟仔细看着胡轻侯,眼睛一眨不眨。
胡轻侯懂了,打脸副本!
一个穷亲戚上门,遇到了趋炎附势的垃圾亲戚,然后被垃圾亲戚各种嘲讽,什么这杯酒是某某牌子的酒,你这辈子都没喝过,什么这一桌菜顶你一年的收入,什么这件衣服是某某顶级品牌定做的,然后就是反转,穷亲戚其实是大公司的董事长,分分钟就把垃圾亲戚解雇了。
这类剧情的小视频到处都有,各路人马已经演绎得淋漓尽致。
胡轻侯兴奋无比,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遇到这种段子啊。
但是,我胡轻侯要打出新副本,什么解雇啊,什么拿出一张白金卡啊,什么我是某某集团的总经理等等实在是太弱了。
这个家伙跑来嘲讽我胡轻侯,我胡轻侯就要物理上的打脸!
胡轻侯兴奋地看着那赵家子弟,眼神热切如火,快嘲讽我啊,我唾弃我啊,我最容易被鄙视了。
那赵家的子弟毫不掩饰地反复打量胡轻侯,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贵亲戚,不知道尊姓大名。”
胡轻侯开始酝酿情绪了,这家伙呵斥她只是流民的时候,她是不是该与小轻渝抱头大哭?
赵洋冷冷地看他,没想随便介绍胡大丫给垃圾认识。他冷冷地道:“你来这里是有何事?”
那赵家子弟两手空空,绝不是来拜年的。
胡轻侯低声对赵苑琪道:“会不会是来赶你们走的?”根据调查,赵洋在赵家主支的地位真是低地可怜。不过,若是前脚来赶走,后脚被打脸,那是真的爽啊。
赵苑琪原本没有这么想的,但对赵家主支的人恨得要死,低声道:“要是这样,我们就一起去其他城市,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心念一转,扯住了胡轻侯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们家还算有钱,我们不会挨饿的。”最后“我们”两个字重音,更紧紧地握住了胡轻侯的手。
胡轻侯瞅瞅赵苑琪,笑眯眯地也握紧了她的手。
那赵家子弟深深看了胡轻侯一眼,对赵洋拱手道:“二十五哥,今日来就是给你拜年的。”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钱袋塞到赵洋的手里,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你我是血脉兄弟,做弟弟的给哥哥拜年有何稀奇?”
“原本小弟该带上四色糕点,鸡鸭鱼肉,绫罗绸缎,但是唯恐这些东西不合二十五哥的心意,所以只带了些钱财,想着二十五哥可以自行购买喜欢的物品。”
那赵家子弟长长地叹气,以袖掩面,羞愧无比,道:“小弟此刻才发觉是小弟昨日喝多了黄汤,猪油蒙了心,竟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还请二十五哥原谅。”
他深深鞠躬行礼,泪水长流。
赵洋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那赵家子弟,只是道:“何以如此客气?”
胡轻侯眨眼睛,势利眼垃圾亲戚竟然没有嚣张跋扈,有没有搞错啊。
她努力向那个赵家子弟打眼色,看我的年龄,看我的粗糙衣服,为什么不打脸?
那赵家子弟捶胸顿足:“我不是人啊,我竟然如此失礼!二十五哥,你一定要原谅我!”
赵洋惊得呆了,转头看妻子,刘婕淑同样张大了嘴,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宿醉未醒?
那赵家子弟嚎哭许久,倒退行礼走出了赵家。
胡轻侯死死地盯着那赵家子弟,打脸副本就这么没了?我还没爽呢!
一转头,她叹了口气,懂了:“唉,细节决定成败啊。”
赵洋的破烂房屋外百步,胡轻侯的百十个跟班,十几辆马车静悄悄地候着。
那赵家子弟只要眼睛不瞎就会知道胡轻侯来头很大。
胡轻侯后悔极了,做人太胆小,百十个跟班不离身真是很难扮猪吃老虎啊,早知道刚才对那赵家子弟自我介绍,“其实我是黑风寨大当家”,那赵家子弟会不会跳出来打脸?
狗屎!一点都不爽!
赵洋看着那赵家子弟离开,认真地问妻子:“他是不是疯了?”
刘婕淑用力点头
,不疯做不出这种事。
胡轻侯悲伤极了,都怪我太胆小!
一炷香之后,赵家阀主带着赵阀所有重要男丁尽数赶到,几十辆马车堵住了道路。
赵家阀主一边小跑,一边叫着:“二十五贤侄!二十五贤侄!”
一群赵家子弟欢喜地叫着:“二十五弟,为兄给你拜年了!”
“二十五哥,想死我了!”
“二十五叔,二十五叔,我给你磕头来了!”
赵洋小小的破烂屋子瞬间挤满了人,转个身都难。
赵家阀主深深看了一眼胡轻侯,以及她身边的小轻渝和小水胡,深情地对赵洋道:“二十五贤侄,是伯父太忙,怠慢了你,你莫要见怪。”
一个赵家老者看了一眼胡轻侯,对着赵洋一脸的怀念,道:“二十五贤侄,你父亲当年与我在同一个私塾上过学,我们还是同桌呢。”
另一个赵家老者呵斥阀主,道:“赵洋是我赵阀栋梁,为何让他住在这个破烂地方?你岂能如此对待赵阀子弟?赵洋,今日我做主,你搬去祖宅,有个院子挺宽敞的,正合适你们一家住。”
又是一个赵家老者笑着道:“老夫记得赵洋想要为家族出力,果然是我赵家子弟,永远不忘了根在哪里。赵洋,你年后且先管着赵家的商铺吧,且练练手,以后熟练了,赵家自然有大事交给你。”
一个赵家年轻人笑道:“大家且让让,这地方都无法站人了,我等带来的东西如何抬进来。”
挤满了屋子的人群神奇的让出了一个一人宽的道路,屋子外数百仆役挑着担子鱼贯进入了屋子,鸡鸭鱼肉,米粮酱料,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一个赵家子弟握着赵洋的手,温和地道:“二十五弟,你家有什么短缺,只管与哥哥说。”
另一个赵家子弟挤过来抓住赵洋的臂膀,道:“二十五弟,这是给弟妹和侄女的红包。”一个大大的钱袋塞到了赵洋的手里。
又是一个赵家子弟扑过来抓住了赵洋,道:“二十五叔,我带了一些胭脂水粉给苑琪妹妹,若是不喜欢,只管去我的店铺拿,各种款式都有。”
一个七八岁的赵家小孩子钻到了赵洋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叫道:“给二十五叔磕头了!”
一大群孩子冒了出来,纷纷给赵洋磕头。
赵洋彻底惊呆了,大年初一,赵家举阀都疯了?
赵阀阀主仿佛第一次看到了胡轻侯,惊讶地道:“这是二十五贤侄的亲戚?那就是我赵家的亲戚啊。”从怀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塞给胡轻侯,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胡轻侯淡定收下。
一个赵家老者取出两个比寻常钱袋大了数倍的钱袋塞到了小轻渝和小水胡的手中,慈祥地笑着:“老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给你们个红包。”
眨眼间,无数个红包、礼物塞到了胡轻侯姐妹的面前,案几瞬间堆满了东西,然后又堆到了地上,再一眨眼地上的礼物堆得比人还高。
赵洋若是此刻还不知道赵阀众人的目标是胡轻侯,他就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刘婕淑怔怔地看着胡轻侯,慢慢地道:“大丫……”
胡轻侯眨眼睛,看看左右,一群赵阀的人热切地看着她,赵苑琪莫名其妙地睁大了眼睛。
胡轻侯笑了,慢慢长身而起,双手负在背后,眼神陡然大变,冰冷彻骨,道:“我已经不叫胡大丫了……”
“我叫胡轻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