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轻侯看着激动的姬梓涵走向她,挥手,一群护院立马将姬梓涵拿下。
姬梓涵犹自大叫:“胡轻侯,我不怕你!你杀了我吧!”
胡轻侯瞅曹仁和一群贵公子贵女,要加钱!
曹仁和一群贵公子贵女坚决反对,这个路人甲与我们无关,你要杀就杀,凭什么加我们的钱?
胡轻侯大怒,难道真的杀了她?只杀一个,不杀你们,说得过去吗?
一群贵公子贵女毫不犹豫,说得过去!
曹仁忧伤地看着胡轻侯,就当买十增一行不?
……
数日前,曹仁离开车队后一路疾驰,到了晚间就赶到了真定县。
胡轻侯瞅瞅曹仁,没有一丝见到名人的激动,淡淡地道:“崔阀、王阀、郭阀、韦阀、杜阀等等门阀子弟想要泼胡某一身水刷名誉?”
曹仁苦笑,胡轻侯这是怒了?他认真地道:“胡县尉当世人杰,勿以凡人为忧,不如且避其锋芒,日后定然是一件美谈。”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曹仁,道:“躲?胡某为什么要躲?”
曹仁倒抽一口凉气,糟了!猜错了!
胡轻侯在京城与杨赐杨彪杨休泼水大战,毫不生气,那是因为杨赐是太尉啊!
“某年某月某日,我在某条街上泼了本朝太尉一身水,他像只落汤鸡,哈哈哈哈!”
与位高权重的太尉互相泼水,足够吹嘘几辈子了!
可那些大门阀的贵公子贵女算老几?被他们泼水妥妥地就是羞辱!
曹仁暗暗叫苦,何况这是在胡轻侯的地盘羞辱胡轻侯。
堂堂县尉被一群外来人打脸,胡轻侯怎么可能忍受?
那些京城来的贵公子贵女与颍川士人相比,又算老几?颍川士人都被胡轻侯斩杀了,杀几个贵公子贵女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曹仁急忙挤出最温柔最崇拜的眼神:“在下久仰胡县尉气度恢弘,才华盖……”
胡轻侯打断道:“给多少钱?”
曹仁继续道:“……才华盖世,武艺高强,温柔善良,有君子之风……啊?啊!”
胡轻侯认真道:“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有一个价钱,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盯着曹仁的眼睛,热切地道:“胡某有一个好主意,不如胡某展开一个打脸业务,想要泼水就泼水,想要骂人就骂人,只要金钱到位,胡某一向很好说话的。”
曹仁呆呆地看着胡轻侯,这不是唾面自干,这是臭不要脸和死要钱。
他认真地问道:“胡县尉何以如此?”
胡轻侯泪水都要下来了:“胡某也是没办法啊!”
“这年头做什么都要钱!钱!钱!”
“胡某养了三四千人,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今日又要吃掉多少粮食,烧掉多少柴火。”
胡轻侯悲伤无比:“胡某还以为自己是有些家底的,没想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坐吃山空!”
胡轻侯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得会赚钱了,从洛阳到真定县,简直是一路“金”风啊,捡着钱就到了真定县。
可是细细计算,她得到的钱财并没有想象得丰厚。
温县的几个门阀倒是倾家荡产求胡轻侯原谅了,可是这几个门阀本身就被袁韶吸血,没有剩下多少家当,胡轻侯只吃到了残羹剩饭,能够得到多少钱?
河内郡内其他门阀倒是有钱,可只是一次“诚意”合作而已,能够给多少?还要被蹇硕和十常侍分走一部分。
养着三四千人的花销也不需要说了,衣食住行,说出来都是泪。
这耕种田地竟然也是个大坑,牛马,农具竟然都是吃钱的大爷!
牛马需要吃上好饲料,也就是豆子;需要配兽医,不然牛马病了足够胡轻侯哭死。
胡轻侯已经是尽量从县衙中揩油了,农具种子能从官府拿的就从官府拿,可是小小的真定县从来没有想过要大规模助农,库存的农具种子少得可怜,只能老老实实花大钱购买。
锄头、铁犁什么的,哪怕是官营铁匠铺的库存量都不大,又赶时间,只能花大钱给加班费或者收购其他人的现货,这虽然贵了些,还能接受,毕竟是一次性支出。
可该死的锄头和铁犁极其容易损耗,尤其是在集体农庄疯狂地使用率以及铜马朝垃圾般的铸造技术下,这损耗更是超出想象。
胡轻侯每日扔在集体农庄的钱真是想都不敢想,每一日都在榨干她的钱财。
胡轻侯已经认真思索努力搞一些简单方便的现代工艺品捞钱了,不然迟早被农庄这个吞金兽榨干了。
可惜胡轻侯想到的肥皂、玻璃、家具什么的或者容易山寨,或则缺乏市场,或者需要时间研制,怎么看都不能解决燃眉之急。
曹仁听着胡轻侯的苦水,不仅仅是感同身受,简直是起了知己之感,看胡轻侯的眼神瞬间不同了:“不错!只有钱财才是最重要的,缺什么都不能缺钱!”
虽然他出身的时候曹家已经富贵了,可是看看曹家和夏侯家中的穷鬼们,分分钟就知道没钱是多么的可怕。
曹仁眼睛放光,真诚地道:“曹某这辈子最爱钱了!”
爱钱这些话别说世上没几个人理解,就是曹躁都不理解他为什么爱钱,可是他就是爱钱啊。
曹仁看胡轻侯的眼神火热,知己难求,要不要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
胡轻侯眼神同样火热:“我们合作,你负责带人上门泼水,骂人,骂街,我负责挨泼水,挨骂,拿到的钱财三七分,我七你三。”
曹仁认真思索,想到河内门阀花大钱“血战”胡轻侯,骂胡轻侯刷名誉的市场应该非常得巨大。
“不过,七三未免不公平,不如五五。”曹仁对分钱方案感到不满足,七三?太少了些。
胡轻侯看曹仁的眼神满满的蔑视:“老曹,你要看清什么是核心竞争力!”
“这门生意最重要的是胡某愿意配合挨骂挨泼水,而不是谁拉来的生意。”
“没有胡某,这门生意就完蛋,没有你,胡某可以找其他人代替的。”
“胡某对你很重要,你对胡某不是很重要。”
“胡某与你七三开,完全是因为你与胡某一样是生意人,多分你一些,以后可以再更多的地方合作。”
曹仁用力点头,生意人就是喜欢这种直来直去,什么遮遮掩掩云里雾里的谈判简直是浪费时间,生意人每一弹指几百个铜钱的。
他用力点头:“不错!七三开是曹某占了些便宜。”
胡轻侯微笑:“老曹,你我合作是长久的,互利的,平等的,有诚信的,没有什么谁占谁便宜。”
“胡某现在缺刀剑、牛马,你什么时候搞一些给我?两万三万不嫌多,一百两百不嫌少,价格好商量,速度要快。”
曹仁点头,什么生意最赚钱?当然是被官营控制的盐铁了,但是这对曹家而言绝不是问题。
“过几日就给你送一批过来。”曹仁微笑着,牛马要就会,铁器随便就能有。
胡轻侯这才放了心。为什么明明可以自己操作的“刷名誉”硬生生要给曹仁分三成利润?
因为与门阀士人撕破脸的代价严重到各地的门阀的商号不太愿意搭理她。
只要曹仁上钩,胡轻侯日后花时间做出来的肥皂或者什么小玩意儿立刻有了销售通路。
“代价!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胡轻侯唯有叹息,得罪门阀士人的代价真是巨大无比。
还有,那个该死的刘洪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给她送来大批的刀剑?这家伙不会想要过河拆桥吧?
胡轻侯愤怒不已:“胡某真是亏大了!”
早知道常山王殿下老实善良温和懦弱无能废物,对刘洪怕得要死,她就直接在常山王衙署与常山国的门阀士人好好谈判了,互相配合,一个刷名誉,一个刷金币,大家开心,何必如今这么累。
……
此时此刻,一群贵公子贵女坚决地看着胡轻侯,那个姬梓涵没买票,你自己处理,与我们无关。
曹躁坚决不吭声,参与这种事情太过丢人,要是可以,请当我没来。
曹仁努力打眼色,赠品啊赠品!
胡轻侯闭上眼睛,深呼吸,忽然哈哈大笑:“诸位都是真性情的英雄豪杰,胡某平生最敬佩地就是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的真英雄真豪杰,今日岂可伤了你们一根毫毛?”
“来人,设宴,招待诸位英雄豪杰。”
一群贵公子贵女欢喜,刷声望成功,以后就是当面怒斥胡轻侯,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了。
曹躁擦汗,做人还是厚重些好,以后坚决不参与闹剧了。
曹仁悄悄竖大拇指,生意嘛,不寒碜。
姬梓涵莫名其妙,没死?太好了!
胡轻侯的宴会简陋无比,无酒,无歌姬,众人暗暗点赞,不愧是专业生意人,做事情就是考虑细节。
哪有前脚骂了胡轻侯,后脚就与胡轻侯大鱼大肉美酒佳肴的,宴会质量越差,越是显示胡轻侯心不甘情不愿,越是显示胡轻侯挨骂后的不爽。
几杯凉水之后,宴会气氛渐渐活络。
一个贵公子开始按照惯例,讲一路从洛阳到真定县的见闻。
“……一路行来,风和日丽,江山如画……”
胡轻侯理解,这是标准的旅行见闻,先说天气,风光,然后就是路上看到多少百姓安居乐业,歌颂朝廷如何美好,或者见了多少百姓
颠沛流离,哀叹百姓悲苦。
反正是标准的套路,历来接风宴会都是如此。
胡轻侯脸上堆满了笑容,胡某绝不会嫌弃你们废话多的,大家都按照套路来,然后客户满意度提高,口口相传,更多的客户蜂拥而来,你开心,我发财。
那贵公子果然说道:“……前日见到了一群流民浑身发臭,神情凶恶,果然是相由心生,福祸由己。若不是这些心中不存善念,怎么会落魄至此……”
曹躁微笑附和着,心中开始寻思如何找个机会与胡轻侯深谈。
一个贵女叹息道:“我被这些人吓住了,尖叫着走开,差点摔倒。”
另一个贵女道:“若只是这些,也罢了,总有一些人懒惰,不守礼,没有道德,受到上天的惩罚。”
“最让我在意的是,这些人竟然在吃草,吃树皮,吃土,是真的吃土啊!”
胡轻侯暗暗叹息,这些贵公子贵女被道德决定一切的儒家洗脑了,但还算是有良心的,这是要哀叹百姓之苦了?
她微微有些伤感,她已经尽量裹挟从洛阳到常山国的流民了,终究是有人漏网,不知道半路上尸骨有多少。
那个贵女笑道:“我此刻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是流民,他们智力低下,比猪还要蠢,猪还知道不能吃土呢,他们竟然吃土。”
胡轻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贵女。
大堂内的一群胡轻侯手下死死地看着那个贵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群贵公子贵女点头:“是啊,这些人竟然以为树皮野草泥土可以吃,这是何等的愚蠢。怪不得这些人是流民,他们的智力不足以让他们好好种地,安居乐业。”
一个贵公子叹息道:“这就是地方教化不行。若是地方官好好教导这些人,他们怎么会这么蠢?”
另一个贵公子点头:“必须找一些有德之人作为地方官,教化万民,让百姓知道努力种地就会有吃不完的粮食,努力织布就会有衣服穿,再也不要蠢得吃土了。”
一个贵公子建议道:“我等既然见到了如此惨事,当写诗画画传播于世,让更多的人知道朝廷官员教化之责,再也不要出现类似的惨剧了。”
一群贵公子贵女大声叫好:“不错,关爱百姓,大爱无疆,这才是我等门阀中人应当做的事情!”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这些贵公子贵女们,无喜无悲。
“共情”是个好词语,可是有钱人真的可以与穷人共情?
“……空余的房子可以租出去,开滴滴赚钱……”
“……我没有陪我的女儿过成人礼,这还不够惨吗?……”
“……谁还没有坐过飞机……”
眼前的这些以为吃树皮吃土的百姓个个智商有问题,那些闲置房子出租的高级官员,难道没有爱心,难道不关心百姓吗?
多多少少是有点爱心的。
可是,不仅仅贫穷让人失去了想象力,富贵也是啊。
有钱人怎么会想得到他们的狗食都是穷人这辈子不敢期盼的奢侈食物?
又怎么与没有闲置房屋,没有车子的人共情?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比人与猴子还要大了,怎么“共情”?
有钱人以为的、能够“共情”的惨,也就是没有与子女度过成人礼了。
胡轻侯平静地看着宴会厅内努力准备哀叹百姓悲苦的诗词文章的贵公子贵女们,终于知道想要缓解铜马朝末年的大乱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的门阀中人与普通人之间已经有了天与地般的鸿沟,任何个人的努力都无法让这条鸿沟有一丝丝的缩小。
胡轻侯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一群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贵公子贵女,厉声道:“来人!撤掉他们的宴席,取野菜糊糊和野菜馒头来。”
“这些人每个人一碗野菜糊糊和一个野菜馒头,吃完了让他们滚蛋!”
“若是谁不吃……”
这是一群善良的有钱人,但是那有怎么样?
胡轻侯笑了:“……那就按着他的头吃屎!”
一群手下大声应着,欢喜无比:“去拿野菜糊糊!”
“拿什么野菜糊糊,他们怎么吃得下?直接拿屎!”
一群贵公子和贵女呆呆地看着胡轻侯,没有这个剧情啊,不要随意加戏。
曹躁和曹仁尴尬地看着胡轻侯的背影,很清楚胡轻侯为什么大怒。
可是,这就是门阀士人的生活啊,他们能够与一群门阀士人解释吃野草野菜树皮观音土就是穷人青黄不接,流离失所后的真实生活?
门阀的贵公子贵女们根本无法理解。
曹躁暗暗叹气,越发觉得与门阀士人缺乏共同语言。
……
胡轻侯出了宴会厅,大步走向县衙,刘洪和常山王刘暠的刀剑为什么一直没到,是不是可以找县令问问。
她走到了县衙前,看到县衙的围墙外有人涂鸦,忍不住笑了,行为艺术到处都有
啊。
胡轻侯咳嗽一声,那涂鸦的人大惊,转身就跑了。
胡轻侯没有追赶的意思,随便瞄了一眼涂鸦,有些失望,竟然不是艺术画,而是两个字。
“癸亥”。
县衙内有衙役望见胡轻侯走近,急忙挤出笑容大声招呼:“胡县尉!”
胡轻侯点头,道:“赵县令可在?胡某有事找……”
她忽然一怔,呆呆地站着,脸色大变。
那衙役一惊,问道:“胡县尉?胡县尉?”
胡轻侯僵尸般地转身,摇摇晃晃地到了县衙外,盯着写在围墙上的两个字。
“癸亥”。
她慢慢地念着:“癸亥……癸亥……癸亥……”
那衙役莫名其妙。
胡轻侯的眼睛陡然红了:“王八蛋!搞什么鬼!为什么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