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年,江于青就一改干瘦的孩童模样,渐渐显出少年的挺拔。他躯体好热,毫防备地贴着自己,温暖如寒冬中的火,可又不烫手,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陆云停不知何时睡着的,和江于青在一块,他总是入睡得快,好像连纠缠不休的梦魇都退让了。
这一夜,兴许是和江于青同睡一榻,床上太热,陆云停梦中也是热的。梦中的他浑身汗涔涔的,怀里贴着一个人,陆云停想将对方甩开,可又莫名的有些迟疑,旋即,他就发现怀里的身躯是赤裸的,紧紧地贴着自己,肌肤相碰,黏腻又炽热。
陆云停嗓子眼发干,有些紧张和措,手指不经意触碰上怀中人的身体时,他蜷了蜷指头,那人也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呻吟,尾音缱绻,让陆云停耳朵都酥麻滚烫。
一时间,他竟辨不清,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突然,梦中人抬腿贴住了他的,勾缠着,道不尽的暧昧放浪,陆云停呼吸顿了下,当即用力攥住了对方欺过来的大腿。
皮肉温热滑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勾得人爱不释手地想把住了细细的赏玩一番。
梦中人痛哼了声,身子微动,旋即,陆云停就觉唇边一软,却是那人凑近了吻住了他的嘴唇。
陆云停也碰着了梦中人的胸脯,小小的,平的,和那些纨绔子弟口中的柔软全不相同——这是个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个少年。
陆云停猛的惊醒了。
于青33
陆云停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过了半晌,心绪才定了几分,当即就发现他的双腿被睡在床尾的江于青抱在怀里,江于青一条腿还压在他腰上。二人近得过分,陆云停脑中不期然地闪过梦中那具贴着他的赤裸少年身躯,脸颊登时就烫了,下意识地将想腿从江于青怀中抽出。
陆云停一动,江于青迷迷糊糊地咕哝了声少爷,反而贴得更近,轻轻拍了拍,说:“还早呢,少爷再睡会儿。”
江于青温热的身体和呼吸都在这一刻莫名的和梦中人重叠,陆云停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他动静大,江于青也困倦地坐了起来,半睁着眼睛,将醒未醒,“少爷?”
陆云停瞪着江于青,少年睡得头发乱了,衣襟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肉,辜又困惑地望着他,问道:“少爷,做噩梦了吗?”
陆云停偏过头,不再看江于青,恶声恶气道:“江于青,回你自己床上去睡!”
他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陆云停心虚,紧紧闭上了嘴。
江于青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想说话,却发觉陆云停脸颊红得不正常,眼神也闪躲,他吓了一跳,手撑在床上就爬了过去。江于青摸上陆云停的脸,烫的,也红,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有点儿着急,说:“少爷,你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热了,”说着,就要翻身下床,“我让人去找大夫。”
陆云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江于青,要是江于青当真去找了大夫,别说大夫会来,他爹娘也会来,陆云停这辈子就没脸见人了。
陆云停气恼道:“我没有发热!”
江于青:“啊?”
“少爷,你不舒服别忍着,”江于青哄他,“大夫来看看就好了。”
陆云停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又羞耻又恼怒,都怪江于青,非要和他一起睡,害他做那样古怪的梦——罪魁祸首。陆云停捂住他的嘴唇,道:“我都说了我没事!”
江于青半张脸都被他的手盖住了,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捂得紧,嘴唇柔软,就这么压在他的掌心,陆云停如遭火烧,猛地抽回了手,胸口起伏了几下,才道:“我没有发热,我好好的。”
江于青说:“真的?”
陆云停:“真的!”
江于青这才放了心,脸上露出个笑,说:“没事就好,”他已经彻底醒了,一张小嘴叭叭的,说,“算起来少爷你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大夫了,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陆云停心里燥得很,看着江于青眉梢眼角的笑容,生硬地开眼。可下一瞬,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更尴尬的事——他裤子是湿的。
陆云停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鬼鬼祟祟过。
他让江于青着人去给他备热水沐浴,自己将亵衣亵裤都换了,还拿衣裳压住了,藏得滴水不漏,才松了口气。江于青虽不知陆云停怎么大清早就要沐浴,可他向来听陆云停的,他要沐浴,自是请下人去打了热水来。
里间热气腾腾,陆云停跨入浴桶中,热水浸透筋骨,拂散了晨起的尴尬。
陆云停想,一定是因着每日和江于青朝夕相处,江于青又是他名义上的妻,他才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可荒唐归荒唐,陆云停想起那个梦,心中还是忍不住一荡——梦中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梦中人的脸,陆云停眼前浮现江于青笑盈盈地望着他的模样,打了个激灵,掩饰性地拿潮湿的帕子搓了搓脸颊——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江于青只是给他冲喜罢了。
等时机成熟,那一纸婚书就做不得数——他怎么会当真要和江于青过一辈子!
突然,外间响起江于青的声音,“少爷,你裤子怎么湿了?”
陆云停:“……”
他猛然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平日里贴身的衣物就都是江于青收拾的,江于青定是看见他搁在一旁留待下人拿下去的衣物,打开了,打开了……
江于青疑惑地看着陆云停那条亵裤,这分明是少爷昨夜穿的,他话刚出口,里间突然传来陆云停剧烈地咳嗽声,夹杂着一声咬牙切齿的“江于青!”
于青34
学堂里已经放了年假,陆云停和江于青不必再去书院,他们在家时总要陪陆夫人和陆老爷一道用早膳。
暖阁里烧了炭,屋子里暖融融的,陆夫人喝着粥,余光打量着陆云停,又去看江于青。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二人来时,陆云停就臭着一张脸,一副心情坏极的模样。
江于青偷瞧陆云停,不时替陆云停布菜,显然两人是闹了别扭。
陆云停少年老成,性子又冷清阴郁,陆夫人曾忧心不已,自从江于青进了门,陆云停却是鲜活了许多,嬉笑怒骂,都是少年意气,陆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大觉宽慰。
吃罢,陆夫人漱了口,拿帕子擦着嘴唇,对陆云停道:“哪个惹着你了,一大清早就闹脾气?”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不开口。
“夫人,没有什么——”江于青忙说,“是我早上惹少爷不开心了。”
陆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做什么惹他不开心?”
她这么一问,江于青还没有说话,陆云停先急了,瞪着眼睛道:“江于青!”
江于青眨巴了一下眼睛,望望陆云停,又望望陆夫人,干巴巴地笑笑,说:“没什么。”
看着这两个孩子打哑谜似的,陆夫人先笑了,对陆云停道:“于青是个老实孩子,你别见天儿的欺负人家。”
江于青说:“夫人,少爷没有欺负我。”
陆云停气道:“娘,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江于青是你亲生的?你怎么成天都护着他?”
陆夫人失笑道:“怎么还拈酸吃醋了?”
她说:“罢了罢了,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不过问。”
陆云停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笑眯眯得像个傻子似的江于青,面表情道:“什么小两口,娘你别瞎说。”
陆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二人用过膳,出了暖阁,陆云停压低声音警告江于青,说:“今天早上的事情,你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江于青也压下声音,小声道:“少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知道您尿床了!”
陆云停脸都青了,咬牙切齿道:“我说了,那不是尿床!”
江于青看着陆云停,点头道:“对!少爷没有尿床!”
“……江于青,”陆云停伸手勒住江于青的脖子将他抵墙上,他个儿高,这半年里江于青虽长了些,可还是不如陆云停。他一用力,江于青整个人都被他钳制住了,陆云停瞪着那张可恨的嘴,说,“那不是尿床!”
江于青被他一下子弄得喘息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脸都憋红了,“少爷……”
陆云停下意识地松了松手,看着江于青泛红的脸颊,移开了眼睛,说:“那不是尿床,那是……”
江于青咳嗽了两声,看着陆云停,问道:“那是什么?”
这要怎么解释?陆云停简直不能看江于青那双山间野鹿似的灵动的眼睛,花楼里看着白花花的肉体也面不改色的陆少爷生出几分纯情,他硬邦邦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噢,”江于青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长大了才能懂?”
他想起什么,说:“少爷,我已经十五了,不小了。”
陆云停看了江于青那张还带几分稚气的脸颊,他长了些肉,脸白了,腮帮子有种圆润的肉感。陆云停心中生出几分恶意,用力揪了揪他的腮帮子,嗤笑道:“你长大?毛都没齐。”
江于青有点儿害羞,心想少爷怎么知道他毛齐没齐……已经长了许多了。
江于青义正辞严道:“少爷,这样的话不能再说,夫子说,有辱斯文。”
长了肉的脸颊手感好极了,陆云停又揉了揉他的脸颊,敷衍道:“别人说不得,我能说。”
江于青不明所以。
陆云停说:“你没听我娘说,我们是小两口吗?”
江于青道:“小两口就能说?”
陆云停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小两口能说的话脏着呢,更加有辱斯文。”
江于青似懂非懂,陆云停没来由的生出几分罪恶感,轻哼了一声,道:“没见过世面,等时机成熟了,哥哥带你去开开眼。”
江于青不懂要见什么世面,陆云停说去,他便也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好!”
江于青说:“少爷,您那条脏了亵裤给我,我给您搓干净吧。”
陆云停想也不想,就道:“不要!”
江于青说:“那让引月姐姐给您洗?”
陆云停:“……不行。”若是不曾被江于青发现,只当是寻常脏了的衣物,本也就是要给下人洗的,可不知为何,教江于青瞧见了,再让别人碰陆云停莫名的觉得羞耻抗拒,“丢了,回去就丢了!”
江于青微微睁大眼睛,“……还是新的呢,就丢了多可惜。”
见他还要喋喋不休地提那条亵裤,陆云停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成了,一条裤子,不许再提!”
江于青呜呜地说不出话。
陆云停道:“听懂了吗?”
“不许再提!”陆云停说,“昨儿几天赵子逸给我送了一本孤本,你再提一个字,那本书你就没得看了。”
江于青看着陆云停,用力点头。
陆云停这才松开他,江于青长舒了一口气,忙问道:“少爷,什么孤本啊?”
陆云停哼了声,道:“必然是稀罕的。”
江于青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道:“少爷,我想看。”
“我想看,少爷。”
“少爷!”
“好少爷!”
……
于青35
江于青和陆云停二人都是要考科举的,陆云停于仕途意,江于青年纪小,虽还未有人生于世当一展抱负的想法。可他师从张夫子,张夫子是正儿八经的儒生,他年轻时也有兼济天下、安邦定国的念头,可世事难测,诸事不由人。张夫子宦海浮沉十余载,心灰意冷之下弃官返乡,后来去了平岚书院,以教授蒙童为生。
在江于青之前,他已收过两个亲传弟子,原本已没有他想,只是江于青实在有天赋,张夫子见宝心喜,不忍明珠蒙尘,索性将他收在门下。张夫子是知道他的底细的,他见江于青性子纯善,又一心向学,自是倾囊相授,盼着他将来能有一番作为,不至于当真困于后宅。
因此虽说是放了年假,二人却都将大半时间耗在了书房,只不过陆云停看的是账本,江于青读的是张夫子着意让他看的书。江于青过目不忘,这半年下来,他已经识得绝大多数的字,一手字也不再如最初一般,让张夫子见了胡须都要抖上几抖。
张夫子是书法大家,陆云停也是师从名师,江于青要读书习字,陆老爷便请动了昔日教陆云停写字的先生来教江于青。
兴许是师出同门,江于青的字和陆云停颇有几分相像,可江于青到底握笔不久,字写来仍然很是青涩。
陆夫人见两个孩子终日都待在书房中勤学,心中虽欣喜,可又担心他们太辛苦,伤了眼睛,一天总要去个两回,不是送汤汤水水,就是送些点心果子,还劝着二人别太累着了。天气冷了,江于青穿得也厚,他脖子上围着白软的兔毛领子,衬着乌发黑瞳,红润润的脸颊,一副未语先笑的乖巧模样,实在很可人,陆夫人都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于青也乖,每回都极捧场的将陆夫人送来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
这不,陆夫人一走,他提着笔想写字,可到底肚子太撑,又停下来揉了揉肚子——不揉还不觉得,一揉江于青眼睛都睁大了,他掐着自己肚子上的肉,一脸惊奇地对陆云停说:“少爷,我肚子长肉了。”
陆云停瞥他一眼,心想他就没见过比江于青还不挑食的,只要东西能入口,是吃的,他就能高高兴兴地吃下去。这些日子他娘换着法子的投喂他们,偏江于青不但自己那份能吃完,舍不得浪费,还将陆云停吃了一半的给吃了,不长肉才怪。
陆云停看着他肉嘟嘟的脸颊,靠着椅背,说:“过来我瞧瞧。”
江于青还真放下书,凑了过来,说:“少爷你摸摸。”
“……”这怎么听着有点儿怪,陆云停盯着江于青的肚子看了几眼,冬日里衣裳厚,自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他鬼使神差道:“你穿的这么厚,能看出什么?”
江于青一想也是,便爽快地解了腰带,衣襟也开了,外袍敞开,陆云停伸手碰了碰他的肚子,掌心贴住了,还真是圆滚滚的。可江于青这么站着,倒也摸不出什么多余的肉,陆云停便让江于青坐在他桌上,江于青不疑有他,手撑着坐了上去。
陆云停再摸上去时,就摸着软绵绵的肉,他隔着衣裳掐了掐,哼笑道:“长了不少。”
村子里的孩子能长得壮实是好事,可江于青看看陆云停,又觉得要像他们家少爷这么瘦削挺拔的,才是好看。江于青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苦恼,嘀咕道:“您怎么像掂量小猪崽一样?”
陆云停拍了拍他的肚子,道:“要真是养了大半年才长这么些的小猪崽,就该拉出去直接宰了。”
江于青被他拍得不好意思,捂住肚子,说:“别拍,吃饱了——一拍就想吐。”
陆云停才不管他,反正江于青不敢吐他身上,他不满意地看着那捂着肚子的两只手,说:“拿开。”
江于青磨磨唧唧地挪开了手,陆云停又揉又捏了好几下,莫名有点儿遗憾隔了层衣服,要是脱了,白软软的肚皮,掐起来手感要好多了。
脱衣服——陆云停一顿,登时被烫着一般,收回了手。江于青见他不弄了,还当他是玩腻了,便自己将腰带系了起来,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跳下桌子去寻里间卧室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江于青从未这样仔细地照过镜子,这和周黎昇骂他是狐狸精,他去照镜子不同,那回他就是想看镜子里照出来的是什么。
江于青惊讶地看着镜中人——江于青以前在江家是不照镜子的,可在水中看过自己的影子,和这模样全然不同。
竟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江于青来来回回地看了许久,那厢陆云停却反应过来,有点儿别扭,也没起身,扬声问江于青,说:“江于青,你跑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于青说:“照镜子呢。”
陆云停听出他语气里的怪异,说:“好好的照什么镜子?”
江于青看够了,从里间绕出来,说:“少爷,您说我会不会长得和周黎昇一样?”
陆云停:“什么?”
江于青比划了一下,道:“周黎昇,同窗背地里都叫他胖球,我以后会不会变成像他一样的胖球?”
周黎昇是周家嫡子,周夫人的心肝肝,自小又贪嘴爱吃,骨架也大,长得就比同龄孩子健壮结实。陆云停忍不住想了一下江于青变得又高又壮的样子,沉默须臾,道:“不会的。”
江于青说:“为什么?”
“我已经长了好多肉了。”
陆云停面表情,一张嘴却刻薄道:“周黎昇丑。”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刚想松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更愁了,幽幽地看着陆云停,说:“您说过,我也丑。”
陆云停:“……”
于青36
江于青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他一惯心大,记得陆云停说的话是他记性好,不是当真拿话来翻旧账的。
陆云停却不是这么想的,江于青这一句话让他记起了二人的初遇有多不愉快。真说起来,陆云停当初的确是瞧不上江于青,他最不耐被安排,更不信所谓的冲喜,结果一醒来,他爹娘就给他弄回了一个媳妇,还是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儿,生得其貌不扬——好吧,倒也不是其貌不扬,只是不太漂亮罢了。
陆云停自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说不出什么好话。
没想到,江于青还当真在陆家留了下来。都道日久见人心,陆云停性子傲,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江于青就是一块白面软糕,从里到外都是白的,一眼就能看透。
陆家对他好一分,他就巴巴地还陆云停十分,对他照顾得比妥帖,大夫叮嘱过的,江于青从未忘记过。这半年下来,即便是从不信术士这一套坑蒙拐骗的说辞,陆云停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半年身体的确好了许多。
往年入冬时,陆云停总要病上几场,今年却只得了一回风寒——好像江于青当真是他的福星。一念即生,这种不可言说的命中注定一般的感觉,让陆云停心脏都酥酥麻麻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云停脸色八风不动,心中却忐忑,想着说点什么,可说什么呢,陆云停从来不对人轻易低头的。
“……江于青,”陆云停张口叫了一句,声音不高,一抬眼,却发现江于青手里已经捧上搁在一旁的书,看得投入。
陆云停:“……”
江于青听见他叫自己,抬头应了声,看向陆云停,陆云停登时又开不了口了,干巴巴道:“没什么。”
江于青:“噢。”
说罢,又低头去看书了,只留陆云停瞪着他,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纠结模样。他该高兴,他早知道江于青心大,不会当真在意,可江于青一点儿不在意,陆云停又不痛快了。
陆云停自个儿生了一会儿闷气,抄过算盘,噼里啪啦拨得响,竟将要两个时辰的账本,一个半时辰就整理完了。
江于青记挂着多吃要胖,到了晚上用膳时便不敢多吃了,陆夫人是知道他的饭量的,见他只吃了一碗饭,肉都是用筷子蘸了一筷子舔舔便不再吃了,还当他身子不舒服,关切地问了江于青,可是身子不舒服?
陆云停也看了江于青好几眼,心中有所猜测,有些哭笑不得。
江于青摇摇头,说,“夫人,我好着呢。”
陆夫人道:“那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
江于青又说:“没有没有,菜都很好吃。”
陆夫人:“那今晚怎么吃得这样少?”
江于青望望她,苦恼道:“夫人,休假这些日子我都长了许多肉了,可不能再这么吃了。”
陆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还当是什么事,”她看着江于青白润润的脸颊,颇有几分成就感,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些肉妨,等抽条了就好了。”
江于青不经劝,面上有一瞬间动摇,坚定道:“不成,夫人,再长肉我也要成胖球了。”
陆夫人说:“那也是招人喜欢的胖球。”
江于青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陆夫人真是太溺爱他了!胖球哪有招人喜欢的,周黎昇就一点儿都不招人喜欢。
陆夫人见他坚决,奈地摇了摇头,道:“那我明日让厨房给你做些清淡的。”
江于青说:“不用这样麻烦的,我少吃些就好了。”
陆夫人嗔道:“那哪儿成,要把身子饿坏了。”
陆云停冷不丁地说:“还不如去跟着陆刀去练练拳脚。”
陆刀是陆家的护卫首领,拳脚功夫过硬,便是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陆云停这么一说,陆夫人心中微动,又有几分迟疑,说:“练功夫可辛苦得很……”
陆云停说:“不过是练上几手强身健体,免得将来科考时进了考场熬不住,让人抬出来。”陆云停说的是实话,科考从来不是易事,有许多书生十年寒窗苦读熬虚了身子,寒冬腊月里进了贡院,年年都不乏直接昏厥在考场的。
陆云停是要科考的,陆夫人自然也是了解过,闻言看向江于青,说:“云停说得有道理,于青,你可愿意?”
陆云停和陆夫人都认为这是好事,江于青哪有不愿意的,当即道:“我愿意,谢谢夫人,谢谢少爷!”
陆夫人笑道:“你这孩子,一家人道什么谢。”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道:“每日让陆刀教你一个时辰,不会耽误读书。”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头,旋即,就见陆云停往他碗里添了几筷子菜,陆云停道:“都吃了,吃那么点儿,我可不想晚上听你唱空城计。”
江于青看着碗里的东西,咽了咽,他的确没吃饱,咕哝道:“我不唱戏。”
陆云停瞥了一眼他的肚子,江于青这时也反应过来,有点儿窘迫,道:“我睡小榻呢,不会吵着您的。”
陆云停淡淡道:“我耳聪目明。”
江于青:“噢。”
于青37
陆云停想让江于青练练拳脚功夫是早有想法,时下书生大都习六艺,所谓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可大都重礼乐而轻射御,以至于文弱书生比比皆是。陆云停知道,真正的簪缨世家出身的士子都是文武双全的,若非陆云停自幼体弱,到而今,说不得也是允文允武。
他自险些倒在考场过一回,更见了许多考生不是晕在考场内,就是出了考场后心弦一松遭不住,骤然昏厥的。他知道将来江于青也会上考场,便留了几分心,尽管江于青在陆家的将养下,体质比寻常书生都来得好。
毕竟当初江于青可是能将块头远胜于他的周黎昇按在地上打的。
陆云停见江于青答应得爽快,夜里想和他说点什么,可又怕太过刻意,好像显得自己上赶着似的——陆少爷要面子。他反反复复地在心里斟酌着话,结果江于青给他暖好床,钻了出来,一边说“少爷您早些休息,我也去睡了,”就麻溜地钻回了自己小榻上。
陆云停愣住了。
江于青这个没长心的,压根儿不知道陆云停那一团又别扭又细腻的少年思绪,笑嘻嘻地保证道,“少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练功的!一定不辜负您和夫人!”
说完,被子一蒙,呼呼大睡去了。
陆云停:“……”
他就该走过去,踹翻江于青那张小榻,让他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滚几圈!
这个没良心的!
陆云停气闷不已,莫名觉得憋屈还有点儿委屈。
翌日,江于青果真一大早就起来练功了。
陆刀早得了陆夫人和陆云停的话,也早早地就等着了。他是陆家的家生子,一生所学皆仰赖陆家,对陆家忠心耿耿,江于青是陆家的半个主子,他对江于青自然是客气的。
陆刀约摸二十四五岁,面容冷峻,话不多,手中提刀,长身挺拔,透着股子不好相与的严肃。
江于青也不怵,张口就是一个带了几分尊敬的“陆大哥”,赫然是以师长礼相待。
陆刀清楚自己的身份,更知道江于青是陆家过了明路的少夫人,乍见他如此,还有点儿不习惯,所幸江于青在陆家住了大半年,二人多多少少也打过照面,说过几句话,便都转入了正题。
江于青不是要成为绝世高手,而是为的强身健体,陆刀便打算教他一套拳法。江于青虽身体底子不,可到底不曾习过武,下盘力,出拳也不得其道,陆刀便先让他扎马步。
所以当陆云停醒了,披着大氅迷迷糊糊寻出来时,就见江于青正在院子里的小池边扎马步,两条腿练得直哆嗦,白了许多的脸汗涔涔的,透着股子红晕。
陆刀就站在一旁,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却在江于青支撑不住时,以刀鞘啪的轻轻抵在江于青腰上助他稳住了身体。
陆刀说:“江少爷歇会儿吧。”
江于青如蒙大赦,脆生生的应道:“哎!”
陆云停目光还看着那把在江于青腰上碰过的刀,整个人登时就清醒了。
于青38
江于青没江想到扎半个时辰的马步竟比干一天农活还累,他两条腿都软了,手也酸,陆刀一句歇息他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于青缓了缓,端起水壶先和陆刀倒了一杯茶,说:“陆大哥,您用茶。”
陆刀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那杯茶看了几眼,见江于青抬手就要灌茶,开口道:“小口喝。”
江于青:“嗯?”
陆刀却没有回答,而是抬头叫了句:“少爷。”
江于青怔了下,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见陆云停站在朱红扶栏边看着他们,晨雾未散,陆云停凭栏而立,散着头发,衬得那雪白漂亮的面容,很有几分出尘意味。江于青看得呆了呆,旋即回过神,“少爷。”
他一见陆云停只披了件大氅就出来了,眉毛就皱了起来,一边朝陆云停走去,口中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早上可凉,别冻着了。”
陆云停这时也发觉自己不但披着大氅就出来了,头发也是散的,他有点儿恼怒,又有点儿不自在,不咸不淡道:“练功了?”
江于青随口应了声,伸手就去摸陆云停的手,凉的,忙将他的大氅紧了紧,道:“您快回去吧。”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陆刀也过来了,先朝他见了礼,又对江于青道:“今日就练到这儿,江少爷,您陪少爷回去吧。”
江于青点头道:“好,那我明日再来,多谢陆大哥。”
陆云停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一句江少爷,一句陆大哥,他莫名的有点儿不愉,府中上下都管江于青叫江少爷,本就是听惯的称呼,不知怎的,今日听着分外刺耳。
陆大哥——陆云停面表情地想,怎么练了一个时辰的功,陆刀就成了陆大哥了。
“少爷?”江于青正想拉陆云停回去,却见他一动不动的,诧异地仰起脸,说:“咱们回去吧,您手都凉了。”
江于青合掌握着他的手,还搓了搓,他正练了功,通体都热腾腾的,俨然一个小暖炉。陆云停动了动手指,却没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二人是一道回去的,陆云停不知在想些什么,话少,江于青也没留意,口中还在念他,“少爷,您下回要出去要多穿些,万一得了风寒——呸呸呸,少爷才不会得风寒。”
陆云停听着他嘀嘀咕咕,话里都是真切的关心,自晨起不见江于青的那股阴霾都散了几分,他又听江于青想起什么,问他,“少爷,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如今休沐,平日里陆云停这时候定是还在睡的。
陆云停看了江于青一眼,他心里想着今日江于青要去练武,不知怎的就醒了,可他醒得迟了,睁眼时江于青的小榻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都凉透了。陆云停想也不想,披上一件大氅就走了出去。
陆云停道:“陆刀教你什么了?”
江于青提起这个,腿就打颤,咕哝道:“陆大哥说我下盘不稳,让我扎马步,”他心有余悸道,“我现在腿还软得像面条呢。”
陆云停说:“受不住了?”
江于青想了想,摇头道:“那不能,陆大哥说练些时日就好了。”
陆云停听他左一句陆大哥,右一句陆大哥,扯了扯嘴角,道:“江于青,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和陆刀这般熟稔了。”
“陆大哥,陆大哥,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