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达达利亚准时抵达了拳力斗技场。

而莱欧斯利则要慢上许多，当达达利亚已经在和第一个对手交锋时，他才如同饭后遛弯似地，从容地走上观众席。反正那里的首位永远是为公爵大人预留的。

“打垮他！打垮他！”

“黑熊你没吃饭吗？用力，砸碎他的头骨！”

“小个子，加油啊！别光躲！踹他的膝盖！”

作为唯一容许一定程度“暴力行为”存在的公共地点，这里几乎聚集了梅洛彼得堡所有的“暴力分子”。

即使公爵大人出现，周围呼喝和叫嚷的声浪也并没有因此减小一分一毫。或者说，所有人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在擂台上，以至于没有几个人发现公爵的到来。

今日，新人公子挑战成名已久的老手“黑熊”。

因为梅洛彼得堡的闭塞，没有几个人知道愚人众末席执行官的名号，只知道这位刚入狱的新人昨日打了场漂亮的首秀。

但和新人相比，身材魁梧如山岳的“黑熊”不仅外观上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还在拳力斗技中拥有着数量极其可观的胜场。因其所使用的武器是带着铆钉的流星锤，败在他手下的人保底也要断条胳膊腿，传闻公爵大人为了不影响梅洛彼得堡的正常生产，甚至还限制了“黑熊”上场次数。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看好新人呢？

新人的大腿，不，就连腰都没有“黑熊”的胳膊粗，若是被“黑熊”那砂锅大的流星锤砸中一次，恐怕连骨头都要被打得稀碎。

绝大部分观众都在赌公子能坚持到第几个回合，或者说，会在哪一个回合被“黑熊”砸成肉泥。

像现在，公子惊险地躲闪着“黑熊”的攻击，数次差一点就要被“黑熊”击中。

这紧张刺激，极具观赏性的游戏几乎把观众们的心都提起来了，同时又不免让对这个可怜的小子生出一些同情。

毕竟这样的躲避对体力的消耗要比“黑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体力不断的下滑，公子早晚会被对方击中的，那时候游戏也就结束了。

但莱欧斯利却持有不同的态度，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在“黑熊”攻击下上演生死一刻的达达利亚，比肯定他们的执行官小朋友就是在玩。

别看达达利亚表情凝重，神态严肃，但每次闪躲的时机都堪堪卡在“黑熊”的流星锤飞出，却未拉直锁链，法变化轨迹的那一刹那。

一次是巧合，次次还能都是巧合？还真是爱演。

非要要做个比喻的话，现在的“黑熊”就像是在打地鼠，但每当他刚抬起来锤子的时候，地鼠就已经钻回到洞里去。观众看起来热闹，其实全是用功。

果然，就在公子速度越来越慢，甚至一个踉跄向下摔倒，眼见得就要被“黑熊”的流星锤砸中时，变故发生了。

原本左支右绌的达达利亚在落地的瞬间，一把小巧的匕首自袖口滑出，在反手划伤“黑熊”手指的同时，身体以一种常人法理解的速度，往“黑熊”跨下一钻，直接巧妙地钻到了对方的背后。

“热身就到此为止吧。”达达利亚用手背抹掉脸上那属于敌人的鲜血，如同被天鹅绒擦拭掉刀身上的积尘。

这柄冰之女皇的银白利刃终于不装了。

达达利亚皱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稚气尚存的漂亮脸蛋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疯狂笑容，就连黯淡光的冰蓝色眼瞳也因即将到来的战斗变得神采飞扬。

他转过身，面朝着看场外的观众挥手致意，嘴巴却表达着对敌人的关怀：“要认输吗？毕竟你都已经受伤了。”

他顺着擂台的栏杆踱步，仿佛一个大意的胜利者，把后背完全留给了那头因为受伤流血而愈发愤怒的“黑熊”。

随着破空声而来的流星锤比“黑熊”的回答来得更快，以至于有些胆小的观众都忍不住捂住了脸，可达达利亚好似未卜先知般，扶着擂台的栏杆灵巧地向外一翻。

擂台离地面可是有足足四米高，只要掉出去，按规则可是直接判负的。

然而达达利亚没有掉出去，他抓着栏杆像荡秋千一样在外面转了一圈，接着回旋一脚，踹在了“黑熊”来不及收回武器的胳膊上——正中关节。

“呜呼！”

“哇！”

漂亮！太漂亮了！这番漂亮又违规的动作，让全场的观众都哗然起来，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吹起了口哨。

而另一些人则看向主持人罗西莫夫，如果是在平时，他应该早就站出来维护拳力斗技的规则了。可今天……罗西莫夫下意识地看向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擂台上的新人，罗西莫夫哪里敢扫了他的兴致去叫停比赛呢？

擂台上，“黑熊”正双眼通红地瞪着新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我要！把你！碾成！肉泥！吼！”

“黑熊”提着流星锤扑了过去，誓要把这颗狂妄的橘子头打成果酱。

遗憾的是，已经出鞘的银白利刃，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面对“黑熊”猛烈的攻势，达达利亚不退反进之前没受伤的时候，“黑熊”都打不中他，更遑论现在？他再次趁着“黑熊”发动攻击，身绕到了对方的背后。

多么精彩的演出啊！枫丹的民众是如此地喜爱反转与冲突，监狱里的这些自然也不例外。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角斗场上，迫不及待地一头人畜害的羔羊吃掉凶猛的黑熊。

但“黑熊”也并不缺乏支持者，那些押上大笔特许券的观众也纷纷为他献上呐喊和助威。

“黑熊！在你背后！背后！”

“快抓住他呀！黑熊！”

但跟不上就是跟不上，光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黑熊”又接连向达达利亚发起了数次攻击，但均以失败告终。

直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能狂怒，达达利亚才迈着悠闲的步伐，主动从他身后转了出来。

“喂，大块头，你都累成这样了，还要继续吗？还是说，流了这么多血，你也不觉得冷吗？”

众人这才惊觉，“黑熊”的血居然已经流了一地。

区区一道手指上的伤口，也能流那么多血吗？

新人用的匕首明明那样小巧，除非……除非这个坏孩子，自己在刀刃上做了别的手脚，比如开了放血槽或者干脆直接改变了刀刃的形状，才导致“黑熊”的伤口法愈合，血流不止。

有些阴损，也很符合莱欧斯利对愚人众的认知，但莱欧斯利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不单单是因为没有违背斗技场的规则。

在莱欧斯利看来，评判一个人的行为至少不能脱离其本身的处境，否则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客有什么区别？

假如达达利亚的对手是手寸铁的平民，那使用这样的武器不可不谓之狠毒。可“黑熊”使用的流星锤也不是什么良善的武器。若是被砸中了，少不得也是粉碎性骨折。

所以，能够在短短的一个下午用废弃的材料制造出颇具杀伤性的武器，这根本不是什么缺点，反而是优点才对。

要不然这孩子怎么能在战争中存活下来，还能成为愚人众的长官。莱欧斯利有些遗憾，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取得一翻成就的，怎么就偏偏做了愚人众呢？

被达达利亚溜了半天的“黑熊”最终在体力耗尽之前，因为失血过多被抬了下去。

“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者，是公子达达利亚！”罗西莫夫挥舞着双手宣布了比赛的结果，“而下一个上场的选手，是秋分山的猎刀，按照规则，由公子本人选择是否继续下一场比赛。”

执行官小朋友不负所望地爆了个“冷门”，让莱欧斯利又成功地回收了一批特许券。

作为典狱长，莱欧斯利完全用不着这些小纸片，但他需要用合理的手段回收掉犯人们手里的那些，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生产区拧螺丝。

其中，拳力斗技场疑是最有效的那一种，不仅满足了犯人们的娱乐需求，成本还非常有限。

至于赛事官方隐瞒公子执行官身份这种事情嘛……水下的斗技场可不像水上的那样喜欢把参与者的身份背景挖个底朝天，甚至恨不得编成故事来吸引观众的眼球。

毕竟这里的居民，各个都是人才，特别是能上拳力斗技的那些，十之八九都是因为人命官司进来的。

为了帮助犯人们重获新生，也为了遏制犯人中产生以犯罪严重程度为尊的黑社会团体，梅洛彼得堡本来不会公布新入狱犯人的基本信息，除了莱欧斯利和个别管理档案的专员，也没人知道那位被审判的愚人众执行官已经被送了下来。

“那么我选择，迎战下一个对手。”

如莱欧斯利所想，达达利亚选择了继续，他显然还有余力，不玩个尽兴怎么会下场。

秋分山的猎刀和“黑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更偏向于速度和身法，还使得一手精准的飞刀，就像枫丹海中的猎刀鳐一般，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号。

在工作人员洒扫干净“黑熊”的血迹之后，达达利亚重新站上了擂台，手里还提着一柄长枪。更准确一点，那是一柄拼接起来的足有人高的黄铜水管，只是两头被达达利亚装上了刀片，姑且算作“枪”。

只见那柄花里胡哨的黄铜长枪在达达利亚手里一转，他抖了个漂亮的枪花，接着对猎刀伸出了手：“请。”

莱欧斯利都怕他那把枪上直接散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达达利亚那架势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璃月的武人呢！

这可就出乎莱欧斯利的意料了，最高审判官大人给的情报上可没写达达利亚还会枪法。

如果说第一场比赛达达利亚展现的是速度和一点聪明才智，那么这一局依靠的就是纯粹的武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达达利亚这手出其不意的枪术刚好就把猎刀克制得死死的。他仗着自己武器更长，攻击范围更大，开场就压着猎刀穷追猛打，打得猎刀毫招架之力，连连后退。谁叫达达利亚最擅长使用的武器刚好就是双刀，猎刀的一刀一式，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毫秘密可言。

猎刀也是被打懵了，他原以为公子还会像之前那样先试探周旋一阵，哪想到对方刚上来就玩命，专门冲着他的要害下手，那狠劲儿仿佛自己睡了他女朋友一样。

达达利亚哪顾得上那么多，他反正上一场热完身了，只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猎刀被达达利亚折磨得苦不堪言，哪怕拉开距离，反身用飞刀袭击，也会被达达利亚那舞得密不透风的枪帘挡下。

在这种情况下，猎刀又勉强支撑了十几个回合，实在是以为继，便在达达利亚将他逼至场地边缘时，果断地举起了手。

“停停停！我认输！”

“啊？”

达达利亚听到都傻了，差点没收住刺出去的长枪。他可是预备了非常帅气的招式，打算在终结敌人之后来一个漂亮的谢幕，怎么对面突然就认输了呢？

达达利亚看着已经翻下擂台的猎刀，眼中难掩失望和不解。

可猎刀根本不看达达利亚，甚至直接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周围观众嘘他都不在乎。

莱欧斯利看着这一幕也是忍不住抿起了嘴。

这大概便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和帮派打手之间的区别吧。猎刀虽然年长一些，但实际的战斗经验恐怕并不如达达利亚丰富。

更关键的是，猎刀惜命。

他原本就是为帮派做事才进的梅洛彼得堡，再过几年就要刑满出狱了。他没可能冒着落下残疾的风险在擂台上和对手拼命，甚至他都没有押上一笔特许券赌他自己赢。

所以在比赛开始之前，莱欧斯利其实就已经预料到这场比赛胜负。

“恭喜公子获得第二场比赛的胜利，第三位上台的选手是……”

“请等一下！”公子打断了主持人罗西莫夫的话。

罗西莫夫预感不妙，但还是停了下来。“这位选手，你有什么疑义吗？”

“我说，如果接下来都是这样的对手，未免也太过聊了。”达达利亚环顾着擂台外，“相信观众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不如由我来挑选一位值得一战的对手，如何？”

“挑战？这不符合斗技场的规则！按照斗技场的规则，当天的选手和上场顺序都是在已报名的候选人中抽签决定的。你只能选择继续，或是到此为止！”罗西莫夫有些火大地说道。

但达达利亚视了他，反而直勾勾地盯着看端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莱欧斯利。

那热切的眼神充满纯粹的渴望，连观众们都顺着达达利亚的视线看了过来。他们同样热切地看着莱欧斯利，但比起一场精彩的战斗，他们似乎更好奇公爵大人会做出何种抉择。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莱欧斯利优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达达利亚先生，感谢你精彩的战斗。算上昨日的对局你已经连赢三场，对于新人来说，这很难得。所以，作为你的奖励，也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我可以准许这一次破例。”

莱欧斯利毫不回避地直视着达达利亚，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而他乐于回应孩子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