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弥月走过去，拎起那个并不小的企鹅玩偶。它大约有半人长，按比例来看倒是和真正的企鹅相差不远，表面的布料触感光滑柔软，提在手里也不太重，华弥月用手蹂躏了企鹅的身体两下，觉得手感不，就拎着企鹅和帽子走去柜台结账了。

最大号的购物袋才勉强塞下这只企鹅，拎袋子当然是顾雪衣的工作，华弥月和顾雪衣一起走在商场里，心情还算不。

“午餐想吃什么？”她大发慈悲地让顾雪衣来选餐厅，对方果然选了一间轻食餐厅，大概又是为了让妈妈高兴吧。

平心而论，味道倒是不。

午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华弥月看到了某个人。

女人先是看到了华弥月，视线对上的时候，华弥月觉得大事不妙，她迅速想到了两个方案：一是装作没看见让对方以为认了人，二是拉起顾雪衣现在就逃。

但在华弥月还没能做出决定的时候，女人就已经走了过来。

华弥月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意面，被迫选择了方案一。

糟透了。

女人穿着高跟鞋，走到了她们身边。

“小月。”她在顾雪衣身后停下，先是向华弥月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顾雪衣身边，轻声叫道：“雪衣？”

顾雪衣的身体僵住了。

华弥月宁愿来的是母亲。

顾雪衣很慢很慢地抬起头，平视前方，用冰冷而茫然的表情盯着华弥月身后的墙壁看。

华弥月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么空虚的表情，她突然觉得很心慌，非常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叫顾雪衣一起出门。

“雪衣？”顾雪衣就像是没听见有人在叫她一样，一边的女人皱了皱眉，又叫了一声。

“顾阿姨。”华弥月僵硬地笑了一下，内心比期盼对方快点离开。

但很可惜，对方就这样在她们身边的座位坐下了。

顾雪衣缓缓侧过头去，对女人露出了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顾阿姨好。”

女人在听到“顾阿姨”这个称呼从顾雪衣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又皱了皱眉。她很快笑了起来，温和地看着顾雪衣，问：“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她不等顾雪衣回答，便看着华弥月，笑着说：“你们看起来感情这么好，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华弥月话可说。

她不知道她们哪里看起来感情好。

顾雪衣微笑起来：“谢谢。”

“雪衣……”女人看着她，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之前，我……”

“姐姐，”顾雪衣看着华弥月，轻轻笑起来：“我吃饱了。”

华弥月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说：“我也是。”

女人沉默了下来，直到她们离开，都没有再说话。

顾雪衣的眼神空空的。

她带着麻木的表情，抱着装着企鹅玩偶的购物袋，呆呆地跟在华弥月身后，看起来像是行尸走肉一样。鉴于华弥月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僵尸，她觉得说是人偶还更贴切一些。

华弥月已经没有心情继续逛下去了，她想，顾雪衣应该也不想继续了。

她看着好像很难过的顾雪衣，心情非常不好。她拉着顾雪衣的手，一言不发地把她带回了家。

顾雪衣沉默着，回了卧室。

华弥月提着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在把企鹅玩偶的标签剪掉之后，抱着它在床上滚了一圈。虽然感觉还不，但其实这是她想买给顾雪衣的。

但很明显，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她捏了一下企鹅扁扁的嘴，又学着顾雪衣的样子，戳了一下企鹅的身体，玩偶用料很软，手指很轻易就陷了进去，触感不。

顾雪衣会哭吗？华弥月抱着企鹅，有点担忧。

她不知道刚才遇到的那位顾女士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只知道，顾女士是顾雪衣的母亲，亲生母亲。

至于顾雪衣为什么会变成她的妹妹，她其实早就出于好奇，问过母亲了。

没有什么理由。

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如果顾女士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比如苦情电视剧中的迫于生计把孩子送给能够好好抚养孩子的人家，也许顾雪衣还不会这么难过。

事情很简单，顾雪衣的另一位母亲在顾雪衣还没有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当几年之后顾女士有了新的交往对象时，顾雪衣就显得非常碍事。

一开始，顾雪衣还不算是华弥月家的孩子，顾女士只是把她放在朋友家寄养而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她。渐渐地，顾女士就几乎没有再出现过了，一年只会来一两次，在几年之后，连抚养费都没有再给过了。

母亲不太在意这些，她反而因此感到非常高兴，兴高采烈地开始让顾雪衣叫她妈妈。

那之后，华弥月就很少去关注顾雪衣，也就当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和顾女士见面了。

但她现在希望，她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华弥月只要想起顾雪衣空落落的表情，就觉得非常难受，心里好像有几百只猫爪一起在挠一样，又痛又痒。

她觉得非常难过，过了好久才抱着企鹅走到顾雪衣的房门前。

她想，如果她对顾雪衣说，这个企鹅送给你，顾雪衣会开心起来吗？

不太可能吧。她叹了一口气，顾雪衣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罕见地感到有些尴尬，她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细细的啜泣声。

于是华弥月放轻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抱着企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又慌张又难过。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放任顾雪衣在房间里偷偷哭。

根本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人。

母亲现在关心的是顾雪衣有没有怀孕，早晨就把顾雪衣弄哭了，根本不能指望。

顾女士也是，既然消失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华弥月觉得头好痛，她听不到顾雪衣的哭声，顾雪衣细小的啜泣声却一直回荡在她脑海中。她闷闷地抱着企鹅在房间里消磨时间，终于在接近晚上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不久之后，顾雪衣在固定的晚餐时间敲响了华弥月的房门。

“姐姐，”顾雪衣笑了起来：“晚餐做好了。”

华弥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应了一声，就出去吃晚餐了。

顾雪衣的厨艺不，但她自己却没有吃多少，看来她的心情还是不太好。

华弥月欲言又止，她想说点什么，想让顾雪衣心情好一点，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晚餐。

顾雪衣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晚，就在华弥月准备入睡的时候，顾雪衣敲响了她的房门。

“姐姐，”顾雪衣问：“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隔着门，显得寂寥又模糊。

华弥月应了一声，顾雪衣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开始，华弥月还以为她想要谈心。

但顾雪衣没有开灯，只是摸黑走到床边，爬上了床。

华弥月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她把手边的小夜灯打开，警惕地看着顾雪衣：“怎么了？”

妹妹静静地看着她，靠了过来。

“喂！”华弥月往后缩了一下，居然感觉有些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她还……

顾雪衣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她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脱掉，用赤裸的身体抱住了华弥月。少女的身体温热又柔软，柔软的乳房紧紧贴着华弥月的身体，一点空隙都没有。

顾雪衣顺从地依偎在她身上，放松了身体。

就像是完全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出来了一样。

华弥月突然觉得非常难过，大脑一片空白，她在此刻，除了不知缘由的悲伤之外，居然还感到了愤怒。

——为什么雪衣还没有怀孕？

她用力地把顾雪衣推开，尖叫着说：“滚出去！”

顾雪衣呆呆地看着她。

华弥月大口喘着气，她在看见顾雪衣奇怪的表情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难受。

脸上也湿湿的。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