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前，华弥月才匆匆叫醒了妹妹，和妹妹一起来到餐厅。
她在走进餐厅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感受到自己手中牵着的顾雪衣的手也僵住了。
“啊，弥月，雪衣。”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坐在餐桌边，友善地对着她们笑了一下。
“啊……”华弥月不太明白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瞥了一眼母亲，最后还是按照以往的态度，轻松地叫了对方的名字：“华栾，你回来了。”
论如何，按照常理来说，华弥月都该称呼对方为“母亲”或是“妈妈”的，但华栾不喜欢这样，让华弥月直接叫她的名字，而母亲又不喜欢华栾的做法，两相权衡，华弥月当然是选择让母亲不爽。
母亲果然皱了一下眉，华弥月选择忽视。
“嗯。”对方轻松地点了头，还专门对着顾雪衣招了招手：“雪衣？雪衣好像也长高了吧。”
“嗯，比去年……”顾雪衣的态度有些别扭，华弥月明白她在试图找到平衡点，但很可惜，她觉得不存在这样的平衡点。
她们走近了一些的时候，华弥月看到华栾皱了一下眉，她盯着顾雪衣看了一阵，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又慢慢地看向华弥月，华弥月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华栾托着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们两个，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
母亲和华栾坐在一处，脸上仍是温柔得体的微笑，举止也优雅端庄，看起来那么像传统的贤妻良母。
华栾几乎没什么话说，是母亲在不断地挑起话题，近乎强迫地诱导华栾开口说话。华栾的耐性似乎不，语气平缓，一点不耐烦都听不出来，但华弥月知道，她一定也很讨厌坐在这里被这样对待。
母亲说了很多很多话，就像她平时从来不和华栾联络一样，把过去一年的事情都当做新鲜事在餐桌上一一汇报，华栾低着头，慢慢地动着餐叉，偶尔敷衍般地应一两声，就像是尽职尽责的聆听者，又或是装饰品一样。
华弥月和顾雪衣几乎插不上话，一开始，她们还会为了不要显得太尴尬而偶尔附和一声，到后来，华弥月认清了自己确实不该坐在这里之后，便只会安静地吃饭，装作自己聋了一样，论如何都不想出声。
她讨厌这样的餐桌。
她很累，雪衣也很累，母亲也很累，华栾也很累，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们不该聚在一起的。
每一个人都能好好地、自在地活着，但如果硬要像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一样坐在一张桌前用餐，就会令每一个人都显得多余而用。
其实华弥月一点都不讨厌华栾，她曾经想过，如果硬要她选一个的话，华栾可比母亲看起来正常多了，但华栾恐怕并不会愿意和她一起生活。
每年华栾回来的时候，待在家里都是一种煎熬。华弥月曾经想过要逃避，却被母亲严厉地阻止了。她似乎觉得，华弥月有必要和华栾相见和相处，但华弥月觉得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过了异常漫长和痛苦的晚餐时间，华弥月准备先回房间的时候，竟突然被华栾叫住了：“弥月，”她说：“等一下，我想和你谈谈。”
华弥月僵硬地回过头，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但她很快就没有精力去在意华栾究竟为什么突然想要和她说话了，因为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雪衣，等一下来我房间，我有话要说。”
华弥月猛地回过头去，顾雪衣看了她一眼，还是低下头，乖乖地答应了。
花园里有秋千椅和普通的桌椅，华弥月和华栾在普通的椅子上坐下了。
夜风十分凉爽，华栾坐下来之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华弥月便愉快地半闭眼睛享受难得的晚风。
庭院里的暖色景观灯看起来很温柔，她记得小时候她和妹妹还常常在庭院里跑来跑去，一起捉迷藏和荡秋千。等长大一些之后，她们的关系反而慢慢疏远了。
许久，华弥月听到了一声叹息。
她不清楚这是奈的叹息，还是悲伤的叹息。她不明所以地望着华栾，对方的眼神中带着沉沉的某种情绪：“雪衣身上有你的气味。”
“啊……嗯。”华弥月不太明白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是事实没，不过……
雪衣是母亲自作主张收养的孩子，和她、和华栾都绝对没有血缘关系，难道华栾突然想要指责她们乱伦吗？
对面的Apha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问：“标记了吗？”
“嗯，是临时的……”
华弥月一头雾水，她想，难道从来不会主动联络她的华栾突然想要当好妈妈，来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吗？
“你们是自愿的吗？”华栾凝视着她的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你是因为喜欢雪衣，所以才标记了她吗？”
这是当然的事情，华弥月毫不迟疑地点了头，然后，她看到华栾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了。
“那就好。”女人对她笑了一下，很快就推进到了下一个话题：“零花钱还够用吗？”
“够了。”华弥月每次都是这样回答的，但每次华栾的做法也都是一样的。
华栾微微颔首：“嗯，我还是再给你一点……对了，你想过今后的事情吗？”
“没有。”华弥月回答得理直气壮：“不过，我和雪衣搬出去住了。”她说到这里，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以后也要和雪衣一起生活。”
只决定了这个吗，不过也还不……华栾看着她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想来公司实习吗？”
“不知道。”华弥月果断地摇头：“明年再说吧。”
“好。”华栾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她细细地打量着华弥月，又变得很想叹气。
这好像是她的孩子，至少生物学上是这样的。
孩子，孩子……华栾忍不住想要皱起眉，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给予金钱和必要的帮助，她想，作为母亲，做到这种地步，应该就可以了吧？
“好。”华弥月想了想，加了一句：“谢谢。”
她对华栾为什么要问她和雪衣的事情完全没有头绪，她想，也许只是对方突然想要扮演一下母亲的角色吧。
华弥月和华栾一起走进了家门，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妙，她们在走廊中自然地分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一句类似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感觉有点别扭，但华弥月想不出她还能如何与华栾相处。
令人意外的是，她在自己的房间附近遇见了母亲。
“小月。”母亲担忧地望着她：“你们都说了什么？”
华弥月下意识地回答：“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但母亲狠狠地皱了一下眉，看起来有点可怕。
下一刻，女人又继续温声细语地与她对话：“小月，你要好好和妈妈相处才行，你们一年才见一次面，要好好珍惜妈妈在家的时间……”
母亲说的一切都合乎逻辑，但华弥月觉得由母亲本人说出来就很奇怪。她困惑地望着她，问：“华栾不是因为你才不回家的吗？”
温柔得体的笑容从母亲的脸上消失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她死死地盯着华弥月看，眼神冰冷而凶狠。
“……”华弥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有些后悔，身体也忍不住微微发抖。
母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这是一切的前提。
华栾的事就像是一个禁忌，平时所有人都默契地不会提起她来，母亲在对方回家时显露出的焦躁似乎也暗示着什么。
她似乎，不该在这种特殊时期刺激对方的。
“呃……”华弥月从喉咙中发出单调的声音，她甚至有些慌乱地试图转移话题：“那……你和雪衣又说了什么？”
女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雪衣”这个词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让她的表情和气势都舒缓了下来。她缓缓抬眼，看了华弥月一眼之后，便越过她，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华弥月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在确认对方真的离开了之后，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起来有些丢脸，但是她刚才觉得脚都软了。
只是提了一句华栾，没有必要那么生气吧？她困惑地想了想，始终想不明白，干脆抛下疑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可爱的妹妹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今天似乎顺利地蒙混过关了。虽然母亲像是被她激怒了，但雪衣吃药的事情好像还没有暴露，华弥月想到这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