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被姨母柔声唤醒时，马车已入京城。

我有些吃力的抬起手，掀开窗帘的一小角，刺眼的日光落入我模糊的视线，窗外是我不曾见过的繁华，如同虚幻一般美好。

楚安国的都城，楚皇城的外城。一行行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欢声笑语，乐得自在。

“洛渊，同我进容氏，你就自称是我多年前走失的义女。文氏嫡女文洛渊，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你此后就叫容榕。”姨母语气温柔道。

我点点头，回答道“这洛渊一名是神赐的。如今姨母救了我，我自然就用这容榕做名字…”

“你只要在心里记得，你永远是我小妹最骄傲的女儿，是画州文氏唯一的嫡长女。”

“姨母知道你难过，我也是靠你堂哥母凭子贵，才做了容氏祖母。当年小妹算是高攀文氏，如今却为爱陪葬了…我只是比她幸运，但一点也不比她幸福。”

我没再说话，心里的思绪混乱如麻。

文氏人，出生后满一岁，就会被家主抱到祠堂求蛇神大人赐下名讳。这名字满是祝福与美好，是我们一辈子也不愿意抛弃的荣耀。

我的洛渊二字，蛇神的解释是。渺渺洛河汇入江海，终能化作尽之渊。

蛇神我是唯一一个，受你庇护而活下来的族人，希望你能继续保佑我，我想要复仇…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此恨不绝，我就不配得到一日安眠。

关于栾山蛇神，世人对他的了解不多。世间三位妖神之一蛇神，真名司空玄序。他好战又强大，万年前一战不料受敌人暗算，身受重伤化作普通凡人。

流亡到画州栾山，凡人身体腐朽后化作山鬼。

这山中鬼，便是人间神。

同期，文氏祖先开始在栾山附近发展壮大，为求安顺，去拜了化作山神的司空玄序，这一拜，就是世世代代的虔诚供奉…

文氏初代先祖的供奉让司空玄序修为增进，司空玄序为报恩便与先祖签下契约，先祖要求他守护文氏。

并非永远，但也是比漫长的四万年。

到如今，却已经五万多年，他不是慈悲心泛滥，而是离不开栾山，只有继续受供奉，增进修为。

这司空玄序的名字慢慢被人淡忘，但是文氏棋术在楚安国闻名，世人只记得他是文氏的蛇神。

从前在四万年约定时间内，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妖人来文氏挑衅。他说自己也是蛇，不如叫文氏此后参拜自己。不等族人动手，司空玄序的蛇神石像红瞳一闪。

他只是用妖力化作一缕微风，那风拂过妖人脖颈。下一瞬，那妖人就落得个…

人首异处的下场。

这狂妄蛇妖修为只差一步登神，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而如今的蛇神，面对文氏灭族可以算是不闻不问。

因为蛇族本就生性凉薄，他已经还恩，就没有义务再去管文氏的事，但取取名字，是他自己愿意的，觉得是解闷的趣事。

救下文洛渊，只是不想，自己亲自守护万年的世家，就这样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妖神不愿意干预凡人的生死，哪怕是自己的信徒。

妖神相信，人都有自己命运，即便身死也是另一种超脱，任何人、任何神都不配干涉别人的命运。

而帝王们，却从不避讳的视人命如草芥。所以神明永存于世，帝王只是寿命苦短的凡人。

说到底，文氏灭族终究是因为自己抵不过帝王震怒，而楚王犯下的杀孽也终有一天是要偿还的。

姨母的儿子容析是太尉官职，从前普通的容氏便发展成了官家。姨母的丈夫又常年卧病，家主之位就传到容析那里。姨母就成了官家容氏祖母。

“我家院子新翻修过。还有些灰土未扫去。”姨母牵着我，进了容府。

可是比起这些细微的尘土好像我身上的污垢更让人法忍受吧？神情恍惚间，我下意识回答。“姨…”我刚开口。

姨母惊慌失措的立刻打断我“叫我娘亲！”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祸从口出。

容府不大，远远不及文氏祖宅的一半。但这里或许是，偌大世间唯一还愿意收留我的地方。

换上干净的衣裳，跟着姨母到去拜见姨夫“容榕这是你义父。”

我跪在他病榻边，低声道“义父，女儿容榕在年少时走失，如今得幸重归。”

姨夫躺在那，用余光扫视我一下“回来了就好，家里正好缺个女儿，去见见你哥哥，他快回来了。”

“好的义父。”我起身离开。

刚出门，就看见那所谓的哥哥。他一身装束，端庄华美。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忽然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轻蔑还带着丝丝厌烦。

我此番寄人篱下，只能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恭维的表情，对他道“哥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