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灯火通明的机场，一架波音737刚刚降落跑道，正缓慢滑行进入停机位。

机舱内，乘客和机组人员都面带疲惫，神色憔悴。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溪城国际机场，外面温度为32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在“安全带信号灯”熄灭前，请不要站起来或打开行李架提拿行李，在打开舱门之前请不要开启和使用手机等电子设备......”

刚睡了一觉的李菁文使劲搓了搓脸，拿出手机相机，点开反转，一张憔悴暗哑的中年妇女脸庞出现在了镜头里，黑色的眼线左右各短了半截、长短不一，下眼睑外，晕染了一圈雾蒙蒙的黑色，没有烟熏妆的魅惑，实打实的显示了李菁文的邋遢和将就。

挤满过道等着下机的队伍开始向前移动，就像一群行尸走肉，被时间匆匆撵着向前。

李菁文将空乘发放的花生米和小面包塞进皮包，拎起一个简陋的玩具盒子，匆匆随着人流走下飞机。

取完行李坐上大巴，点亮手机屏幕，两点半了。

老公和小宝应该正睡的香吧，回到家正好赶上给儿子冲夜奶，一周不见，小家伙不知道长胖没有，会叫妈妈了吧应该，嘿嘿，先把玩具给他拆了，明早起来就能玩儿了，肯定贼惊喜。

想象着儿子开心嗷嗷直叫钻进自己怀里的样子，李菁文心里的疲惫立马减轻了五分。

这是她结束产假返岗后的第一次出差。

本来儿保医生建议，三岁前，妈妈最好都不要离开孩子超过三天，以免让孩子产生焦虑、缺乏安全感。

但是看着银行卡里只有三位数的余额，和每个月居高不下的开销，就算怀孕后期到现在的一年时间里，自己没有添置一件像样的衣服鞋袜，但是日子还是紧紧巴巴的一点没有尽头。

谁让她是高龄产妇呢。

八年前刚结婚那阵，为了证明她选的老公，就算一开始穷点，但是一定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挣来富裕的生活，她和老公拒绝了父母的资助，选择一切靠自己。彼时，他俩收入都还不，虽然不是高薪金领，但是因为都是各自领域大厂，每个月3万多块的薪水和年终加起来10万块的奖金，还是让他俩过的很是滋润。

一年总是能买上一两个万把块的奢侈品包包，法定节假日不是欧洲日本，就是三亚新疆，总是要让灵魂和肉体同时在路上。逢年过节，生日纪念日，二人吃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高档餐厅，互送一些有的没的概括起来就是“浪费钱”的礼物。

月月光，但是日子，好不悠哉。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边的朋友，从一开始的拮据，到慢慢有了积蓄，再买了一套房、两套房，家产逐渐丰厚起来，他们二人却因为没有合理的规划理财，到头来，手上存款不到50万，看着日渐高企的房价和动辄好几百万的首付，只能望房兴叹。

最终，在动用了六个钱包，背上每个月两万六的房贷后，俩人终于有了个小窝。

后来，年龄逐渐大了，吃够玩儿够的两人，逐渐有了要个孩子的计划，虽然李菁文清楚的知晓两人的经济状况并不够养一个孩子。但是架不住老公的软磨硬泡，终于还是怀上了。

她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看到那两条杠时的心情。

“嗡～”的一声，以为会有的惊喜和开心并没有出现，反而在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过了一遍两人的职业发展、薪酬水平、怀孕开销和养娃成本，脑海中逐渐往不可思议数字奔去的账单，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压在她的心脏上，法动弹、法呼吸。

缺氧，异常的缺氧。

而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公，在短暂的惊喜过后，一边刷着抖音，一边还抖着机灵：“骑自行车逛酒吧，该省省，该花花，咱俩一个月四万多，还怕养不活这个孩子了？”

力感直冲脑门芯，四万多的收入，可是房贷就有两万大几，两人手都散，消费没有个计划和节制。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负担月嫂、月子中心、保姆、奶粉、尿不湿和传说中可怕的一年好几万的早教。

更别提，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传统行业逐渐没落，两人年龄渐增，逐步走向被裁员和被降薪的边缘。

中年危机，提前到来。

那天的焦虑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孩子都生了快10个月了。

这十个月里，围绕着新生命，李菁文是忙的焦头烂额，以往的精致穷，瞬间变成了真·贫穷。

搭配有序的潮流服装变成了数件某宝白T和永远不过百元的黑色长短裤；

万元小坤包收进了柜子，取而代之的是方便好用的尼龙环保袋；

长出一大截黑色发根的枯黄头发永远都用一个鲨鱼夹别在脑后；

高跟鞋？没在考虑的，一水儿的便宜运动鞋；

米其林料理和精致日料？半夜能来一顿新疆烤肉已经是最大的欢愉。

深夜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肉，感受着没有钱产康导致下体明显的膨出，李菁文常常焦虑而助。

想到这里，她就像突然闯进了一片蜘蛛网一样，明明看不见，却能明确的感受到一张网罩住了自己，胡乱的挥手，却法移除，只能留下一团蓬头垢面。

“溪城火车站到了，请乘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感谢您的乘坐。”深夜孤独的机场大巴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李菁文和王二窄买的房子本来是在一片荒芜的郊区，后来城市扩张，门口修了一个火车站，流量一下起来了，房价跟着也翻了一倍，也算是潦倒生活里的唯一安慰。

拎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台，望着漆黑的住宅楼，路旁昏黄的灯光，安静到让人疯狂的深夜。

李菁文推着行李箱，拎着孩子的玩具，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单肩包，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去。

本来明天才能签约，谁知对方老板后院起火，为了赶回家灭火，突然通知今天迅速签约，正好还有最后一班回家的航班，李菁文毫不犹豫的就改签了。

她太想儿子了。

正好还有积分可以免费改签。

嘿嘿，给他们俩爷子一个惊喜。

明天周末，还可以带着小宝去动物园看他最喜欢的熊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