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前排的鼻子尖的学生闻到了酒气。
见惯了老人的不拘小节。
倒也没有露出讶异神色。
只是故作掩鼻状调笑:
“沈教授,你又喝酒了。”
“老朋友上节目了,高兴,小酌了几杯。”
沈择明教授大大方方承认,亦步亦趋走上阶梯教室最前方的高台,却在讲台后面站定的时候又放下了手中的课本。
老人家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天不讲课,带大家看一档节目。”
学生们不知道教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碍于课堂秩序也没有交头接耳。
静静看着沈择明教授招呼助教将中央电视台此刻正在播出的节目投影到了幕布上。
此时节目正在展示的是陆言心年轻时候的照片。
黑白色的,版边甚至都褶皱泛黄。
陆言心站在不知名的湖边长椅旁,笑得明艳不可方物。
沈择明教授看着幕布上的画面不经意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后回头对台下的学生说道:
“今天不看本专业的内容,今天想带大家了解一位千古奇女子。”
老人家的话音刚刚落下,节目中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为杰出的女性建筑师。”
“她终生未嫁,将所有的时光都奉献给了祖国的建筑事业。”
“她编纂了如今大部分的建筑学典籍注解,并主导修复了现存的很多古代建筑。”
“她就是陆言心,我们今天故事的主角。”
沈择明教授听得不断点头,洋洋得意地跟台下的学生介绍。
“她就是我的那位老朋友了。”
“她可是真正有能耐的人。”
“不只是建筑学典籍和古建筑。”
“咱们国家的国徽知道吗?”
“那就是她设计的。”
“还有人民英雄纪念碑,八宝山革命公墓。”
“也是她主导设计完成的。”
“她可以说是我们中国建筑界的居里夫人了。”
“对了,她还曾经在清华大学教过书。”
“你们中间可能就有认识的。”
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大都是些对于陆言心的夸赞之语。
什么建筑学界的瑰宝,国民女神,千古奇女子之类的。
沈择明教授也不制止,甚至还饶有兴致纠正大家对于陆言心认识不正确的地方。
偶尔听到有学生认为这些褒奖过誉了些,老人家也不生气。
她的老朋友陆言心是一位怎样的人岁月自有公论。
至于这些溢美之词。
一句话,她值得。
就算再翻上几倍她也承担得起。
何必强求他人理解。
只要他们这些做朋友的知道便好。
沈择明教授想到这里面色上与有荣焉。
仿佛与陆言心做朋友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
就在这时,学生中却突然有人这样发问:
“可是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为什么终身未嫁呢?”
只是正常的提出疑惑,沈择明教授的眼眶却一瞬间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仿佛是要强忍眼泪不想让学生见到自己的丑态。
“我的这位老朋友,她遇人不淑,这一生实在太苦太苦了。”
老人家一字一句,仿佛压抑了很久的火山。
………………
节目的正式内容开始前首先播放的是采访陆言心的小短片。
明亮的布景室。
身穿天蓝色长裙的主持人可能是亲眼见到这样一位出现在学生时代课本中的人物所以面色上难掩激动。
陆言心则正襟危坐在圆凳上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短片中,主持人简单地寒暄了一下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陆言心老师,您为什么会终身未嫁呢?”
主持人可能是怕陆言心年纪大了耳背,特意在说到终身未嫁时语气加重。
当然,这并不是说陆言心的一生除了终身未嫁之外就没什么可说的。
陆言心的功绩有目共睹。
只是从节目的宣传角度来说终身未嫁确实是陆言心身上最具话题性的特点。
陆言心可能是没想到主持人会这样问,愣神了一会随后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
“以前是为了等一个人。”
“后来想等的人不在了。”
“我却也单身成了习惯。”
主持人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嘴巴微微张成O字型。
好在专业的工作素养还是让她迅速反应过来。
“很抱歉提起您的伤心事。”
主持人以为陆言心终身未嫁的原因是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只是后来死生相隔可奈何。
实际上,这样认为的显然不只主持人一人。
观众看到这里,纷纷用弹幕表达自己的想法。
“啊,陆言心老师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吗?”
“对啊,陆言心老师面上看起来还挺幸福的,可能是把这份悲伤埋到了心底最深处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只是陆言心老师终究没有和那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
“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人曾让陆言心老师这样喜欢。”
陆言心微微侧首,可能是没想到主持人会这样理解。
“并非是伤心事。”
“只是我自己放不下罢了。”
“我曾约定与那个人私奔。”
“只是他终究未来赴约。”
“后来建国后我寻觅他的踪迹。”
“却发现他已经结了婚。”
“所以我才说想等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仿佛是在讲述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事。
陆言心说地克制,弹幕却克制不了。
“怎么会有这样可恶的人。”
“难得陆言心老师还是一副所谓的样子。”
“这也许就是面上微笑,心里却在滴血吧。”
“陆言心老师这样所谓的样子应该是彻底走出来了吧。”
“不一定,走出来的话为什么还会终身未嫁呢?”
“妈的,更想刀了那个渣男了。”
“这样的人挨刀算便宜他了,就应该碎尸万段好吗。”
主持人小心翼翼继续发问,可能生怕自己又踩了雷。
“那陆言心老师想必如今你已经原谅那个人了吧。”
陆言心抬头瞥了眼主持人。
“从来未曾怪过,又何来原谅一说呢?”
“论他当初为什么未来赴约。”
“我都相信他另有苦衷。”
“一切只是我自己扭扭捏捏放不下罢了。”
“埋怨自己的一腔真情为何会落到这般结局。”
“如今我老了,该见的风景也都见了。”
“余生只剩下一个念想。”
“找到他。”
“然后问一句山河恙,君可安好?”
明亮的白炽灯照射下,陆言心的表情恬淡。
她低眉敛笑,缓缓说起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