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周楚楚忍不住捂了捂口袋。

没，今天拿到工资了。说是做兼职，其实这个月基本上没去上课，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拿了个优异奖。送外卖的优异。

同事们刚开始挺不理解的，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姑娘，有爸有妈家庭条件也不是困难得揭不开锅，照理说应该在高中享受校园生活，怎么整天跟这些苦哈哈疲于奔命讨生活赚钱养家的大老爷们儿混迹在一起，日晒雨淋地受这份委屈？后来看这姑娘老实巴交从不抱怨，每天就是埋头苦干，也就习惯了。谁能想到她能拿到优异呢？

送外卖有一点好，骑手可以一直戴着头盔，不必让人看见她长啥样，是美是丑。从第一天上班周楚楚就没摘下过头盔。这样同事们，顾客们，还有路人都不必跟真实的周楚楚打照面了。头盔是个防护，更是她跟这世界隔开的屏障。要是同事们能看见周楚楚的真容，可能会理解她。不过更有可能会嫌弃她，厌恶她，跟她的父母弟弟和街坊四邻还有老师同学们一样。

——因为周楚楚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懂事之后的周楚楚常常想，是不是爸妈从众多新生儿里抱了孩子。医院新生儿护理室中那么多的小孩，他们怎么偏偏挑了最丑的那个？一定是因为奶奶。因为听说第一个孙辈是个女孩，老人家气得急火攻心差点儿背过气去，爸立马扔下刚生完孩子大出血几乎丧命的老婆跑去照顾老娘，说不定妈就是那会儿给气糊涂了随便抱了那个丑到让人愁死了的丑娃娃。

公平地讲，周楚楚小时候还不是那么丑的。虽然眼睛没人家大，鼻子没人家翘，脸蛋儿没人家白，好歹也是个扎起羊角辫穿起花裙子来远远瞧上去还勉强称得上可爱的小女孩。爸妈给她寄予的最后希望在她的名字上。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迷信，命里缺啥就在名字里找补。“楚楚”，楚楚动人，算是对女孩未来一个很好的期待了。结果这挺美的名字加之周楚楚随着长大日渐走形的模样在上学之后成了她的灾难。

长大以后的同学们都记不起来第一个嘲弄周楚楚的到底是谁了。只记得老师点名时全班瞅着这个名字跟人完全对不上号的女生半晌，在第一个人开始笑起来之后马上变成了全班都哄堂大笑，老师拍桌子敲黑板的也没停下来。小学有个同桌是个小胖墩儿，他对周楚楚说：“光看你的名字让人误以为是个什么武侠片儿里的大美女呢，结果，呵呵。”这是同桌对周楚楚说过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不过好在周楚楚平时也不怎么开口，就算同桌之间完全不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要给弟弟攒重点中学的借读费，学习成绩一般的周楚楚初中毕业后读了个职高。

开学第一天，周楚楚刚进教室里坐下，就有一阵浓烈的香风刮到了面前。

“我说哪儿怎么那么臭呢，原来咱教室里闯进了一头猪！”来人是个长卷发女生，穿超短JK裙，校服衬衫下摆打成个结露出了水蛇似的细腰和肚脐眼，把布灵布灵美过甲的手在鼻子底下使劲儿扇着，生怕没人看见她正在被一头猪恶心着。

另一个女生看了看周楚楚的胸牌，大呼小叫道：“艾玛，这猪居然还叫楚楚，周楚楚？”

一阵轰然大笑几乎掀翻了房顶。

……就这样了？周楚楚心想。跟以前比根本不算什么嘛。

本来她是弓肩缩脖整个人像个乌龟似的窝在座位里的，肥厚的后肩隆起一个巨大的富贵包。这么想着点时候她就慢慢挺直了点儿脊背，头稍微抬起了一点儿。

“老天！快看看她这一脸黑红的痤疮！！”卷发女生发出一声见了鬼的尖叫。

另一个女生赶紧扯着她的胳膊往旁边闪：“杨可欣你不要命了？被传染了痤疮怎么办？！”

“痤疮原来会传染啊？”叫杨可欣的女生撇着嘴一蹦老远，“原来不是猪，是个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