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几点了，那个小蹄子竟然还没回来，长大了胆子也肥了！我看你们村那个孙瘸子就不，他还不到五十吧？再怎么丑他也不会嫌弃一个黄花闺女。再过两年把小蹄子往那边一嫁，到时候老家房子翻修就让孙瘸子的工程队包了，咱们一个子儿都不用花！”

妈骂骂咧咧着在自己房间里摔摔打打。电视机的声音又升高了几格。弟弟马上气急败坏地嚷嚷：“爸妈你们吵死了！我这正打到关键一关呢！都给我闭嘴！！”

破旧的小院儿里的晚上八九点正试图从各种吵闹声中沉淀一整天的浮躁。

没人注意到院子一角的黑暗里蜷缩着一个丧家犬似的影子。

她实在太脏太臭了，从茅坑里飞出来的苍蝇遇到她都得拐个弯绕道。就算等到饭点街坊四邻都回家吃饭了她才从不知道绕了多远没什么人走的荒凉小路溜着墙根跑回家，也仍然不敢把这么个臭气熏天的自己弄回家里去。

要是看见这时候的周楚楚——湿透的头发衣服上滴着黑漆漆的可疑液体，领子扯破了半边，脑后垂着几块腐烂的果皮和卫生纸，裤子上沾着粪便似的块状物——妈一定会把她赶出门的。

天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冷。周楚楚已经连哆嗦都打不动了。

她现在什么都想不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胃里空得抽搐，但也已经抽搐得有气力。每抽一下就泛起一股淡淡的苹果味儿的酸水。这是胃在提醒她：你竟然没能把那颗苹果吃完，真是暴殄天物！枉费了人家一番苦心！！

要是她知道会遭此一劫，她一定会在回到家之后第一时间把苹果吃掉。或者在李浩宇问她怎么不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头盔摘下来，就算让他看见又怎么样呢？难道不被他看她就可以不丑吗？就可以假装所事事地永远活在一个头盔里吗？

最起码，那时候还有李浩宇在身旁，还有漫天璀璨的星光。

那群玩儿完一场恶劣的恶作剧之后嬉笑着扬长而去的少男少女们不知道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臭水坑里那个丑女孩的秘密。她蜷缩成一只潮湿虫的样子，死死护住了胸口仅剩的那一点干净的地方。那里完好地藏着现在唯一让这丑女孩活下去的希望。

很奇怪。不管之前有多么忐忑多么激动，当命运之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平静了。所有的忐忑和激动是张开的风帆，把人送到那至高的一点之后陡然松开。滞留在空中的一刹那，心里平静得仿佛纵览着整个天下，因为能看清它的全貌而欣喜，又因为永远得不到它而绝望。这欣喜和绝望是等值的，完全抵消掉之后，心里就是那样大而空的宁静。

周楚楚就是这样内心毫波澜地走到粉丝见面会的大门口的。不知道那些疯狂的女孩子们都是几点过来排队的，拐过弯来就是一海乌泱乌泱的脑袋。各色的女孩各色的衣衫，一个个都精心打扮过，很多女孩都漂亮得可以原地出道做艺人或者模特儿。还有些用力过猛的，厚重的假睫毛和粉底已经开始在拥挤中脱落斑驳，但是她们根本暇顾及，都忙着护住怀里的应援灯牌或忙着抱团儿临时抱佛脚认粉头抱大腿。

周楚楚想站到队伍后面，最后头几个女孩正踮起脚拼命往前瞧，冷不丁回头看见了她不约而同都啊的惨叫了一声。

“卧槽要吓死谁啊！你是ThONE的粉丝吗你这样子是要吓死他们吗你有票吗没票别在这儿占地方啊！”

女孩子们瞪眼撇嘴七嘴八舌地嚷着嫌恶地迅速跳到一边跟周楚楚隔开了两步远。

周楚楚低下头抿着嘴识相地往边上挪了挪。旁边的玻璃幕墙上映出她和五彩缤纷的漂亮女孩子们。一个丑得惊人的丑八怪是怎样误闯了这香艳的百花丛，外人看来应该是个莫大的笑话吧。

她捏紧了手里的信封，正要掉头。

“安静！都安静！现在开始入场！首先是VVIP！”工作人员在门口用广播维持着秩序。

“VVIP？”顿时所有女孩的语气都酸了起来，“什么嘛！我们买票的时候怎么没听说有VVIP？”“就是说！群主你们买到了吗？”“VVIP是什么，内场吗？”“那不是VIP吗？几个大站站姐都买到了，没听说还有VVIP这种东西啊？”“应该是ThONE的亲友团吧！”“亲友不都早走殊通道入场了嘛，还用和我们一块儿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