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脉介呀?想食牛鞭系么?”阿清叔厉声怒斥。
大水牛还不想走,“啪!”鞭子已经重重地打在水牛的背上,大水牛抖了一下身子,不得不继续前行!
在婚后,阿洁婶产下了和阿清叔重组家庭后的儿子向阳,长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穿着阿清叔从番片带回来的番(洋)裤,脸上洋溢着孩童天真邪的笑容。
刚盖完房子,家里正穷得叮当响,孩子的出生并没有给阿清叔带来多少喜悦。
青花村的房屋被楼阿怪卖掉了,阿清叔为了养家糊口,把青花村和绿藤村的田地都拿来耕种,经常奔波于青花和绿藤之间。
夏天的一个晌午,天气非常闷热,阿清叔和阿洁婶带着两个儿子干农活,阿洁婶突然呕吐,儿子吓得哇哇大叫,阿清叔二话不说,带上阿洁婶就来到了村里的郞中家,郎中把脉后嘴角掩饰不住喜悦:“恭喜恭喜呀,阿婶有喜啦!”
众人闻讯,纷纷向阿清叔和阿洁婶道喜。
绿藤的春天,美得让人心醉,天地之间,到处飘荡着新鲜泥土的气息,这个时候,最想干的事,就是放下一身的行囊,漫步在田野之间,看一看在田塍悠闲啃草的水牛,听一听田间蛙声虫鸣,嗅一嗅芬芳的泥土气息,随手摘几瓣野花野草,端坐在江岸边,用清凉的江水浸润过的野花野草,轻拂双脚,那种惬意,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有才可以慢慢体会。
一天晚上,阿清叔正和家人躺在床上睡觉,有邻居来敲门。
“阿清叔,今下昼(午)在上青花村做农细(活),到暗晡头(晚上)把脚(锄)头粪箕放在青花村同愚隔壁个老祖屋时,看见愚个牛栏门畀牛撞开了,牛唔见嘿哩。”邻居说。
“参晡日(昨天)牵牛入栏,今晡日(今天)只顾等做细(干活),没时间牵牛出来食草,个(那)就上来去寻下,多谢愚哈(谢谢你)”阿清叔说。
阿清叔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儿,悄悄地打门出去。
天空突然打了个惊雷下起雨来,阿洁婶一轱辘地从床上爬起来,从门外拿起蓑衣笠麻,对着已消失在夜幕中的丈夫大喊:“蓑衣、笠麻……”
沙哑的声音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任阿洁婶怎么叫唤,也未见阿清叔有回应,刚打开的房间门非常张风,大风夹带着雨冲击着羸弱的身躯,阿洁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要知道,在那个农耕且穷得叮当响的年代,耕牛就是全家最值钱和最有用的家当,全年的谷物全靠它了,如果耕牛不见了,阿清叔很难想象以后的日子还怎么熬下去。
夏雨如一粒粒的小石子不停地砸打在阿清叔头上,砸得阿清叔睁不开眼睛,阿清叔不时用手擦拭着雨水和汗水,冰凉的雨水沿着脸颊也不断侵入阿清叔的身躯,然后流淌到光光滑的脚板上,刚下过雨的路面,留下了两行的脚印…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便飘起了零星的毛毛雨,天际不时一道弧光一道弧光地亮着闪电,照得如同白昼般耀眼…
约半小时后,阿清叔近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青花村的那个牛栏前,借着闪电的亮光,仔细打量着牛栏现场:牛栏门洞开,两条生锈的铁线连着门栓被撂在一旁,牛栏里的干稻草已荡然存,水牛已不见了踪影,好在牛栏门外的泥地上还残留有牛的脚印,阿清叔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
阿清叔打着手电,顺着牛脚印的指引,翻了几个山头后,在一块番薯地里,找到了正在偷吃番薯苗的水牛!阿清叔喜极而泣,就像找到了失散多时的儿子,既想抱着它痛哭,又想狠狠捧它一顿。由于拴牛的绳子已断,只剩下拴在牛鼻子前的一小截断绳,阿清叔随手从路旁折了个树枝做成了牛鞭,把牛鞭扬在半空还未落下,水牛跳了起来,转身就跑,经过一些人家时,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便响起来,阿清叔提着牛鞭好不容易才把牛稳住并牵回了青花村的牛栏里,当裹着湿辘辘的身体回到爱巢时,妻子十分体贴地把煮好的姜汤递了过来……
在青花村,有一个永宁寺,永宁寺,是风景优美的小江,在小江中央,有一大片洁白的沙滩。永宁寺是一古建筑,历史悠久,景色非常秀美,位于蟒蛇山下,山环水抱,在寺门的对面有木鱼山和吊钟山,寺前是一片天然的湖泊,碧波荡漾,湖光山色,美轮美奂,富含苏打气的泉水在寺侧流过……
插秧时节的一个傍晚,楼阿怪托人传下话来,叫阿清叔晚上去青花村永宁寺旁边的家商讨房屋被卖事宜。
从田里干活回来后,阿清叔匆匆吃了晚饭,便赶夜路过去,一路上竹叶婆娑,江风习习,好不凉快。
“捱(我)屋被愚卖嘿哩,样般(怎么样)赔偿?”阿清叔见到楼阿怪后,劈头就问。
“阿清叔叔,咁急做脉介,坐下来食茶,降降火,有事好商量。”楼阿怪说。
阿清叔赶路过来,正口渴难耐,一把接过楼阿怪递过来的茶喝了一杯,不久便头昏眼花,睁眼看时,发现楼阿怪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刀疤甲、横肉乙、秃头丙等一帮流氓烂仔正在咧着嘴笑,凭直觉,阿清叔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潜在的危险正在逼近,意识到情况不妙后,本能地拔腿就跑,但一切为时过晚,由于喝了楼阿怪的茶,阿清叔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在了永宁寺前的湖泊里,阿清叔长得本来就不是五大三粗,很快被楼阿怪召集的流氓烂仔随后赶上,按倒在地上后便是一番拳打脚踢!
“啊!……”随着一声惨叫,阿清叔一头栽倒在永宁寺前的湖泊里,鲜血从阿清叔的头颅汩汩而出,竹丛里,几个受到惊吓的夜鸟扑打着翅膀腾空而起,流氓烂仔见状作鸟兽散,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阿清叔的头颅栽倒在湖泊里后,便再也没有起来过,家里的顶梁柱、曾经飘洋过海的“番鬼”,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惨死在楼阿怪的手里,阿清叔就这样英年早逝!
阿清叔被楼阿怪杀死后,楼阿怪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连夜把邻居的水牛偷去,拴在湖泊岸边,伪造了阿清叔偷牛不慎跌落湖泊里浸死的假现场。
阿清叔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扰得阿洁婶一夜未眠,右眼突突跳了一夜,按民间的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阿洁婶有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青花村有人托信来,说阿清叔因偷牛,慌张之下,不慎跌落永宁寺前的湖泊浸死了,叫阿洁婶去收尸。
此时身孕阿洁婶已有几个月的身孕,惊闻此噩耗,阿洁婶险些瘫倒在地……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洁婶喃喃自语。
在青花村的路上水沟旁,那里还拴着一条牛,而此刻,那头水牛正在搵身子(洗澡),牛上方正跟随着一大群的苍蝇!
举目望去,在那湖面上,好像有类似阿清叔衣物的漂浮物,阿洁婶悬着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唔系老公,唔系老公,……”阿洁婶心里显然还法接受丈夫已经离世。
“咕咚咚!”也不知是谁贪玩,一个泥团砸到了搵身子的水牛,水牛受到惊吓,在水里乱窜,用牛角把水中的漂浮物顶了个朝天,一个真真切切人的尸体浮出水面,尸体经水浸泡,已显得浮肿。
“阿清……”阿洁婶失声痛哭,不禁两眼发黑,晕了过去,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掐阿洁婶人中施救……
阿洁婶好不容易苏醒后来,心态崩溃,几次想跳湖自尽,幸得被众人拦住!
“阿伯!阿伯……”儿子抱着阿洁婶大哭,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阿洁婶一惊一乍动了胎气,里面遗腹女在用小腿踢着阿洁婶的肚皮,摸摸在腹中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看着可怜兮兮的儿子,阿洁婶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死不能复生,而这一切,阿洁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有人说自己是克夫命,想想也是,先后克死了二个丈夫,经历生离死别后,挑妇已认命,决定不再嫁人了,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带大孩子,就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擦干眼泪后,阿洁婶叫人用草席把阿清叔捆住,扛回绿藤庄屋山间的田塍(sn2田埂)旁边,挖土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