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她是受尽了冷言冷语，眼下半步不敢动。
唉，到底还不算太坏，心思是沉，倒也没太多弯绕；
如果真来了个分分钟能撇下脸面认罪，审时度势野心勃勃，唱念做打俱佳的人才
那何舒棠才真是害怕，恐怕日子真不好过了...
可偏偏就是个投胎不济，遇上不明白的嫡母，还能往回掰扯的小树苗…
算了算了…过日子嘛，哪有那么舒心的
更何况原世界的何夏也不是没见过更难缠的境况……
何舒棠微微叹气，吩咐夏眉
“拧条帕子过来，给三姑娘搽搽脸.."
夏梅手脚麻利的很，递过来帕子。
何舒妍身边留下的大丫头柳眉，服侍着她整理完
许是帕子把脸上那些个装样子的香粉洗干净了，一张小脸皱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看着反而顺眼多了
“来吧，我问你几句实话，你给我好好回答..”
“再装相的话你立时给我滚出去，父母亲那边你自己亲去解释”
“姐姐…问吧…”几个字答得似蚊虫叮咛…
“你是最看不惯我的..这我都知道，先别急着驳我，你且听我说完…”
“可妹妹看不惯我，这也是应当的..我这些日子闭门歇着，心里想了许多事，当初妹妹跟着父母亲回来，初见时，是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成日充大小姐派头，没给过你好脸子瞧..”
“妹妹不亲近我这是难免的，说到底我也没个姐姐的样儿”
话还是入耳的，原本以为得等着训斥，没想到先来的是道歉。
何舒妍直愣愣的盯着长姐裙上的细折…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么多年，咱们吵架斗嘴哪样也没少过，可到底是血脉至亲，这么多年了，论父母疼爱，家中威风，我哪样比的过妹妹你？”
但凡是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何舒妍面色回转了些..
“可就这样，妹妹照样看我不惯..我想了又想，非一个嫡庶，是与不是?”
何舒棠不着急，慢条斯理等着
何舒妍听见这扎心口的话，咬牙面上羞红一片
“姐姐原还是要笑话我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凭它怎样我都是个庶出的，不用姐姐提醒…”
“…笑话？”
“妹妹又想了，我若实在想拿这话来笑话你，根本都不用等今日..”
“何况天地本不圆，唐三藏历尽艰难险阻取回的经书，尚且是残页，世上哪有事情是个圆满..”
“凭你是谁也不能什么好处都占尽了不是？”
“妹妹羡慕我为嫡出？那我且问一句，我不足三岁就被父母抛下，唯有祖父照拂，老人家照顾孩子到底隔一层。”
“更何况，彼时祖父正因为母亲死活要跟着父亲去驻守不满，哥哥倒还好，到我这儿…”
“……祖父是不曾养育过女孩子，只知叫老姨娘教我认些账本册子，穿衣打扮上不冷着冻着就是。”
“出门更加，我合适的妇人长辈领着，每每见客，人家当面不说什么，回去就耻笑我规矩不齐整...”
“我见人家家的孩子个个金玉一般，再看自己……”
“今儿我也不诉苦，我只问一句，那几年里，妹妹在父母亲身边，过得如何呢？”
何舒妍看着姐姐目如点漆，不禁身上发寒..
往日里她听这些，只觉得何舒棠不过就是指着这些装可怜，若换了她自己，过几年苦日子就有后面的嫡小姐派头，她自然是愿意的...
可现在……忽然意识就飘远了…
那几年里，她何舒妍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在偏远驻守之地，虽说是庶女，可有父母亲照拂疼爱，自己亲小娘也是日日抱着哄着自己，因着父亲身份，当时的一众同僚家中的子女，不论嫡的庶的，出外交际哪个不捧着哄着她…
说句不合规矩的，那会子，就是抱着自己去议公事也是有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回京城时，遍地的公侯贵胄，不论做什么规矩都摆在第一
往日疼她的母亲还特意寻了自己，说现下不比往日，规矩嫡庶要分清…
那时，真是恨，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个肚子..
自己非时运不济没从嫡母肚子里出来罢了…
再看那时的姐姐，她忽然多了个姐姐，她们都说，那才是庆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真正的王公贵女……
“不是所有嫡小姐日子都好过…那几年，我占着庆国公府嫡小姐的名头，却阴差阳日子远不如妹妹…”
“说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是父母在父母疼，这便是比什么都有多的…可妹妹明明占着这些，却因为一个名头不惜要拿父母亲乃至整个国公府，出去作你斗气的赌注。”
”我没有…家中历来是森严的，传不出……”
何舒妍赶忙回嘴，这罪名可太大了，她如何敢认..急得茶盏差些打翻..
“不管你有没有此心，事实就是，你这回是押上了整个庆国公府的体面去办的事。”
“你想没想过，如果家里并不如往日守得森严,传出消息去了呢？”
“如果那个钱婆子同素日一般吃醉酒在外头胡乱言语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究竟在担忧什么，妹妹你玲珑心窍当真不明白？“
“一旦真到了险境…妹妹，是嫡或庶还有何重要的…”
“一条船上的人，翻便都翻了…就为着和我斗气？我竟不知，我这样值得啊…”
明明将近正午，日头正好…何舒妍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是蠢货，皇城底下讨生活，也不是没有见过认识的女儿家，今日还是富贵双全的大家小姐，明日就成了全家流放的阶下囚…
何舒妍在这儿狠狠哭了一场，从面目狰狞程度来看，不像是装的…
“我不指望你全然真心待我，毕竟从前我也未必对你多和蔼，但只一点，凭的妹妹如何瞧我不顺眼，嫡庶也不会有何分别…到底我俩是血脉至亲,这不会变……”
何舒棠也陪着流了些眼泪…真心谈不上，假意倒也不一定
作为封建社会的外来客，她是真的很想好好活下去..
那么首要解决的，当然就得是何舒妍这个不定时炸弹，这小姑娘必须得明白，她俩不仅不是敌人，反而是一根绳上的可怜蚂蚱…
明白最好，不明白也妨，明白有明白的方法，不明白有不明白的套路
何夏，21世纪生人，今天也是努力生存的一天
………
“真是这么说的？”
沐休日，国公爷安坐在书房品茶，听着下人来报
“奴婢听得真真的，老爷放心吧，咱们二姑娘，不同往日而语了..”
“程家的，你是个聪明的，好好的跟着二姑娘..”
“奴婢明白的“
……
柳眉柳叶两个丫头跟着何舒妍往住处走，同婆子小丫鬟散开些距离..压低声线缓缓道
“姑娘，二姑娘方才说的…”
“可以信，但也不能都信…横竖她有一句话对了，到底这嫡和庶是没法子变的，不论如何她都是我姐姐..她若真不好了，我又能好到哪儿去“
“…我想着也是，横竖这二姑娘的心思…是想不到害人上去的…”
柳眉挣扎一番，思定开了口…倒是吓得一旁的柳叶抬眼盯着自家小姐..
不过何舒妍似是没心思计较，只喃喃的念
“这些不难懂，怎么我从前想不通关窍呢…”
柳眉柳叶在后头互相对了对眼神…
心下念头“能是为什么，有小人作祟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