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的时候,苏洄还没回去他父母家那边,晚上特意在酒馆院子里搞了个烧烤,拉了十几个朋友过来,打算喝个不醉不归。
覃厌早在前几天就被苏洄提前通知,让她小年夜的时候别宅在家里,出来和他们吃烧烤。
不过到底是小年夜,能出来的人也少,苏洄边烧起炭火边数了下场子人数,叹了口气,“唉,今年小年夜居然才共四个人。”
除去他和覃厌,还有一对没抢到票回去的情侣朋友。
他看向刚才酒馆里抱了一箱啤酒出来的覃厌,语气好奇:“你小男友呢?不叫过来玩玩。”
“他今晚要和他家人吃饭。”覃厌放下那箱啤酒,随机挑了一瓶出来,利落地拿桌角顶开瓶盖,喷涌出来的啤酒花立马滋了她一手。
她也不在乎,找了杯子倒好啤酒,自己先拿了一杯喝。
玻璃杯还丢了几块冰块,微凉微凉的,有些刺激喉咙,半杯下去脑子就立马清醒起来。
“大冬天的喝冰啤酒,我看你迟早要得胃病。”苏洄弄好炭火,叫那对情侣把烧烤的食材搬过来,那两个人便自觉包揽了接下来的烧烤活,让他去一边坐着和覃厌聊天去。
那对情侣男的叫莫声,女的叫余瑰,一个大学的,正是热恋的时候。
苏洄看着两个人烧烤都要腻腻歪歪的讲耳边话,忍不住啧啧几声,像是受不了一样,“还好裴时没来,不然这就我一个单身狗了。”
覃厌手里晃着酒杯,轻轻和苏洄凑过来的杯子碰了下,语气淡然:“单不单身所谓,反正你已经够狗了。”
烧烤的炭火味和酱料的香辣飘得整个院子都是,角落还堆着扫好的雪,冬天的草地显得有些贫瘠,但总归还有点被雪压住的绿色。
覃厌还没吃上烧烤,就已经喝完了那杯酒,她坐在躺椅上,抬头望着干干净净的天空,刚过了黄昏,天色很深,混着点晚上的厚墨夜色,还有呼吸的时候,那独属于冬天那种冷冽的味道。
她忍不住想着,这个时候的裴时,又在做些什么。
钟馥锦的厨艺一般,但还是坚持在小年夜做了一桌好菜,同在厨房忙活的,还有她新谈的那任对象。
一个浓眉大眼,体型强壮的男人,看着比他妈要小个两三岁,听说是个健身房教练。钟馥锦又没有工作,平时给裴时做好一日三餐和接送上下学,还剩一大把时间,就办了个健身房卡。
和这个男人,一来二往的,就擦出了火花。
最后的鸡汤摆上来的时候,钟馥锦招呼着他从房间出来,那个男人有些拘谨地坐在她旁边,裴时倒是淡着神情坐在两个人对面。
饭菜还冒着白色的热气,模糊了他眉眼,有些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钟馥锦先给他勺了碗鸡汤,再给旁边的男人弄了碗,沉默得倒是奇怪的默契。
电视机不知道在播放些什么,音乐声飘荡在安静的饭桌上,一时之间就剩下些明显的咀嚼声和碗筷声。
鸡汤有些油腻,肉也有点柴,裴时一时间觉得有些反胃,扯了张纸巾仔细地擦着嘴角。他的表情和动作都跟往常的一样,平静沉默,却看的钟馥锦心跳怦怦。
她迟疑着开口,终于把姗姗来迟的介绍环节摆上:“裴时,你也应该清楚这是谁了,妈妈的新男友,你未来的……”
继父那两个字可能还是有些难以开口,留下来一点空白的余地。男人也多了点笑意,只是小麦的肤色配上有些发腮的脸,多了点油腻。
“裴时是吧?你放心,既然你是馥锦的儿子,我未来也会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
裴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回应。
她妈不是第一次找男朋友,带回家吃饭的也有过两个,只是小年夜带回来的,多少有些特别。
饭桌又恢复了诡异的沉默,头顶的白炽灯打下来冷色调的灯光,照的哪里都多了一层惨白的光色,看起来莫名有些压抑克制。
他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视线出现几秒钟的晕眩,呼吸都开始喘不上来。
他放下筷子,动静有些明显。
挣扎着便起身离开凳子,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便转身回了房间。
半碗白米饭和钟馥锦刚给他夹的虾还刺眼地摆在桌面上,看的钟馥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客厅饭桌上的谈话声依稀还能传点进来——
“今年大年初一,你跟我回老家见一下我爸妈吧。”
“那裴时……”
“你总要跟他说明白的。”
……
裴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目前倒是麻木到极致,像块缺失情感的木头,连喜怒哀乐都没有。
像早就意识到会被丢弃的命运的木偶,产生了意识,准备着寻找下一个可以寄生的人。
房间没开灯,他抱着膝盖蹲在床的角落,冰冷的墙壁抵得他背上都生了点寒意,但他又不想离开,只想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拉完全的窗帘露出点外面的风景,万家灯火和不断升起的烟花显得外面的世界热闹至极,反倒是他这里格格不入。
烟花声罩过一切,只有心跳声同样震耳欲聋。
不知道蹲坐了多久,等到房间外都传来关门啪的一声的动静,裴时才移动了身体,腿脚麻的不像话,动弹不得。
被丢在枕头上的手机嗡得一声振动,他有些狼狈地跪着爬了几步才拿到手机。血液没完全流通的双腿双手还残留着僵硬,裴时解锁的手指都在颤抖。
[覃厌:出来吃烧烤吗?我去接你。]
他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
像被卷入海浪里的漩涡,身子不自觉地往下坠落,腥咸的海水灌进他的鼻腔里,呼吸不得,挣扎不得。
隔着天光,一片斑斓的海水里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般,拽着他的手臂将他狠狠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