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山谷朦胧,流云居。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只有四把大一些的竹椅和一张大一些的木桌。
万年青舒服的躺在一张竹椅上,穆流云就在他的对面,这是俩个相识近二十年的朋友。
从认识时的话不聊,到现在的话可聊,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多聊一句都会显的多余。
穆流云喜欢喝茶,但万年青是个不大喜欢喝茶的人,因为他觉得喝茶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要烧水要放茶叶,总归没酒来的痛快。
现在他却没有酒喝,因为玉竹和梅香在他的耳边像鸟儿一样叫了半个时辰了,数落着他的不是,编排着他的过往,谋划着他的将来。
万年青早已闭上了眼睛,这种时候他一向睡的很快。
俩个少女兴许是累了,一人一边拽着他的袖子不停的摇,希望能摇开他的眼睛。
她们,在撒娇!
十五六岁,人生最好的年华,这样年纪的少女若要撒娇,任何男人都法抵抗。
小一些让人觉得趣,大一些让人觉得刻意,只有这样的年纪才让人觉得既有趣,又不刻意,还非常的自然,也法拒绝,仿佛这样的年纪就应该这样做。
此刻俩个少女正望着屋顶,摇摆着脑袋,牵动着肩膀也跟着摇摆
“睁眼呀!我的万大公子!醒来呀……”
“我的万大老爷!快起来……”
万年青终于睁开了眼睛,抽出一只手作势要打,俩个少女吓得赶忙跳开一步,随即又上前拽起他的袖子摇晃起肩膀。
“万公子你教我们轻功吧。”玉竹央求道。
“也教教我吧!”梅香也道
“你家公子不是教过你们了吗?何况我也会的不多,还被你们俩个学的差不多了,不能贪多啊。”万年青想夺回袖子,却被四只纤瘦的小手抓的很紧,只得作罢。
“公子说你还有两样很厉害,一个是梅花啄一个是三叠纵,梅花啄我们没有内力练了也没大用,只能学你的轻功三叠纵了。”梅香笑的很美,干净秀气的小脸挂满纯真,很天真的眼睛,说的很认真。
“是啊,我们只想学轻功,我家公子的轻功太难学了,你的兴许好学点。”玉竹说的也很认真。
万年青看着俩个少女一脸的认真,又看看袖子,似乎被抓的更紧了。
摇头叹气道“可就是现在想教也没有力气!既没有饭吃,也没有酒喝,要教也应该吃饱喝足了才有精神。”
“昨儿个我和梅香在池子里抓了条鱼,这就给你红烧了来,再给你抄个嫩竹笋,酒也管够,不过你一定要教我们!”玉竹笑脸上满是小心思得逞的喜悦,说的极是认真。
“我几时说的话不算数?”万年青认真道。
“你等着!很快就做好了,很快就好!”玉竹蹦蹦跳跳着就出了屋子,淡绿长裙起摆,纤细腰身摇曳,秀足时隐时现,美的像个仙子。
万年青看着梅香,梅香也看着他“你是怕我跑了吗?我袖子上有酒吗?”万年青认真道。
“我这就去拿!”梅香也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她也美的像个仙子。
万年青看着穆流云笑道“心眼愈发的多了,我这几招都快被她们学完了。”
“十年了!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奇怪。若不遇到,今天她们会在何处?”穆流云喝了口茶微笑着。
“大概不会在太好的地方!”
“也许只会在一个地方!”
万年青沉默,这也是俩个苦命的人,一条人命五两银子,没有一件衣服值钱。
穆流云找他借银子的时候,他把玄铁刀卖了,十两银子卖给了一个杀猪的。
当看到俩个被迷晕了的全身赤条条的五六岁的小女孩时,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当看到牙子拿到钱后的笑容,那是一种漠视人命的笑容。
是一种只有看到不义之财才会露出的笑容。
那是一种奸计得逞后的笑容。
他终于提起手里的刀,那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杀人总是会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愤怒,当第一刀捅进去,便会有第二刀,第三刀……直到成为一堆烂肉。
他用手里的刀拼命挖坑,穆流云爬着也跟着挖,直到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穆流云已经是一双血手。
十两银子同一堆烂肉一起埋了。
不大的小土堆,他们躺在上面,笑的很大声,笑的很放肆,笑的很可怕。
玉竹的手艺很好,流云居的酒也很好,万年青吃的很享受,喝的也很享受。有梅香给他捏肩,玉竹给他夹菜倒酒。
穆流云看着玉竹和梅香的眼睛几乎要弯成细小的弯月了,少女的笑总是很纯真。
因为万年青不仅夸她们手艺好,还说她们比从前漂亮了一大截,他的茶喝起来也没味道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了事。
细雨依旧,山谷更朦胧了。
“来了有半个时辰了!没想到百鬼门的人也来了。”万年青喝尽最后一杯酒看向窗外。
“独臂浪子司阳!看来今天我这里不太平。”穆流云微笑道。
“有人来咱们这里了?”梅香跑近窗前向外望去。“公子池子边的石头上真的站个人,全身都淋湿了!这下雨天的也不知道穿件蓑衣。”
“不是一个人,好几个呢!”玉竹也站在窗前拉着梅香“你看,那池子外面是不是有人影?”
“还真是!”
“去拿八个酒杯!再拿坛酒来。”穆流云手掌轻拍,木桌轻飘飘的移近窗前。
“是!公子!”
“这就去!”
桌子上八个倒满酒的酒杯一字排开,穆流云挥袖轻甩,八道劲气飞出,每一道劲气就是一杯酒,将沿途的雨滴撞成一团团极小的雨雾飘散在雨中,飞向八道模糊的人影,速度不是很快,却很稳,很准。
“几位朋友,雨天潮冷,即便是杀人也该暖暖身子。”他依旧微笑着。
“好酒!”几个声音响起,酒杯又化作几道劲气飞了回来,桌子上七个空酒杯一字排开,没有半点偏差。
“司前辈!我的酒没有毒。”穆流云笑着望向石头上有些模糊的人影
“我不是什么前辈,我也没资格做前辈,我也不配做前辈,否则就不会厚着脸来扰你清净。酒先放着,等了结了眼前这桩事,别说毒酒,我这条命都可以拿去!”这声音很沧桑。
一道劲气破空,酒杯落在桌上,酒是满的!
万年青脚尖轻点,人已在窗外,一脚虚空一划,又快了几分,另一脚也虚空一划,更快了几分,他的速度很快,一息间竟已站在了五丈外池子边的一棵老松上,就那么轻飘飘的立在树梢随着树枝摇摆。
几滴雨滴落在脸上,此刻他终于看清楚了树下不远处的司阳,及不远处七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动不动的人。
这是一个只有右手的沧桑男人,一个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沧桑男人,任何人都能看的出,他的一双眼睛满是痛苦。
明明未满四十岁,却布满一脸很深的皱纹,每一条皱纹似有许多的故事,存在他的脸上,从没有对人提及。只有挺的笔直的身体才会让人觉得些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