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事,”崎学着玉鲸的样笼起袖子,吊儿郎当靠在立柱上,“我可不想当那种天天把什么个生离死别挂在嘴边的烦人老头子。”
玉鲸话可说。他不过是神君崎在上神界随手拈了一朵玉鲸花凝化出的小仙君,跟着他连千年都不到的时间,除了偶尔过来和他唠唠嗑,下下棋,或是被拜托去下界带点小玩意儿回来,他们也鲜有更深的交流。
在上神界,仙君皆由唯一的神君拿花花草草这样的物什凝化而来。他们帮神君维护着上神界这片天上秘境,恪尽职守,听从神君的安排,谨遵神君的嘱咐,从不多事。若正好碰到神君换代,他们则继续服侍新一代神君,直到度过悠悠寂寂的漫长岁月,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而逝。
不过好像也有例外。据说以前就有过小仙君偷盗、逃跑的事迹,初次听闻时玉鲸大吃一惊。若依上神界的律例这类小仙定要被抓回来从严处置的,但崎似乎没管这些,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以至于责任心很强的玉鲸后来格外用心管理诸仙君事宜,生怕又出现再犯。
“玉鲸,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有些事我想嘱咐于你。”
崎的声音将玉鲸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您请说。”
当玉鲸从崎的神殿出来时已是日落西山,璀璨的晚霞布满天空。玉鲸轻叹一口气,目光穿过了脚下重重云层,落在了瞬息万变的尘世之中。
“这世间,可又是要翻天覆地一回呐……”
神君陨落之时,也是傍晚时分。
西天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已沉落于西山之中的太阳再度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遥远的天境传来神鸟的啼鸣,似是哀婉,似是蓬勃。
那是神君陨落的挽歌,也是对新代神君的召唤。
地上的人们走出屋门,看着漫天掉下被夕阳烧得火红的流光,但落在人们身上时,却丝毫不觉灼痛,温温凉凉,像神悲悯的亲吻。
流荒以北,北原之上,御北城的城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街上,举起各式的纸鸢掷向天空,那些纸做的鸟儿们在空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顺风而起,翩跹纷飞着聚成鸟群,飞向东北角巍峨矗立的祝神峰,在峰顶盘旋飞舞。
雪白的纸鸢们在数道火红的流光中恣意舞出各种流动的图案,然后一只只燃成如夕阳般灿烂的烟花,最后化作流火融入流光雨中,声地落在了大地上。
大地上的人们抬着头,屏住呼吸,将手放在心口。
这场流光雨持续了很久很久,论白天黑夜,流光穷尽地落下,温柔地、耐心地、充满爱意地融进土地、河流、林木,终于在一个月后,随着大地发出一声叹息,那一缕独一二的神魂,彻彻底底消弭在了天地之间。
谁也不曾注意,有一束黑色的流光混在璀璨的流光雨中,落向了广袤的北原深处,一头坠进了昏暗浑浊的地平线中,消失不见。
距离崎神君陨落过去一年后,御北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寒风刺骨的黎明破晓时分,御北城高处的临风殿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虚弱的啼哭。早起的御北人在城中奔走相告着:“简家主的小儿子出生了!”“简家主现在儿女双全,可算圆满了!”
但临风殿迟迟没有放出庆祝的礼花。自那孩子降生后,那里陷入了长长的、令人不安的沉寂,直至悲伤的声音溢出大殿,随着猎猎北风飘散向远方,将短暂的喜庆彻底消抹掉了。
质朴的人们又纷纷交握双手,在心底默默为那新生的孩子祈祷——降生于神的时代、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呐,连一句“愿神护佑你”的祝福都法得到的孩子呐,愿你能够稳妥地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