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半个时辰,应星煞气腾腾地赶到,下了星槎第一句话就是:“迟早把这群造擦边谣的老登都杀了。”
“……”
猫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安慰:“别急应星哥,还是有明眼人的。你看这个评论……‘怎么会有如此厚颜耻的媒体!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新闻工作者的尊严在哪里?!链接又在哪……’”
景元动作流畅地把新闻页面关掉了。
“这个评论批评到点子上了,现在的自媒体就是要流量不要脸的,等这边事办完我就让整顿新闻行业乱象,”他宽慰,“哥,别生气哈。”
“景元。”应星叫他。
“哎。”
“你通知我出发的时间晚两个时辰,你故意的吧?”
“怎么会呢哥!我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的难免忘事嘛真的哎哥哥哥哥哥别打——”
“你母鸡啊咯咯咯!”
丹枫孕期的末尾分外聊。
他化成一条巨龙盘在海底,只靠先前积蓄的能量维生,几乎整日都在睡着;只有在朋友们潜下去看他时,巨龙才懒懒地打个响鼻,从鼻孔里冒出一串泡泡回应。
于是出征这事儿假戏真做,四个人聊到把战场上的孽物剿了好几个来回,还用“以防孽物死灰复燃”的借口在前线多留了几个月,一时间,战场上寸草不生——别说丰饶孽物,地里草籽发了芽都要被砍一刀。
“要是让你们在拼**帮我砍一刀的时候也能这么积极就好了。”白珩感慨。
“什么话,”应星凉凉道,“当时帮你砍最积极的是镜流,现在砍那个草芽最积极的也是镜流,没区别好么。”
“丰饶孽物。”镜流突然道。
“好的,”应星撤回一条消息,“当时帮你砍最积极的是镜流,现在砍丰饶孽物最积极的也是镜流,没区别。”
猫在旁边嗤嗤地笑,忽然玉兆响了两下弹出几份新的公文,猫又不笑了。
“我讨厌远程办公。”他说。
数月后的一个早晨。
伴随着海下痛苦又喜悦的龙吟,一枚泛着珍珠光泽莲花苞的从龙的泄殖腔内脱体而出,甫一入水,花瓣便层层张开,如梦似幻,最后盛放成了珠光色的莲;莲心里正托着一颗持明卵,卵壳覆着龙鳞,流光熠熠。
几人在听见龙吟时便潜进海里了。持明卵伴生莲开花的时候,白珩眼疾手快地用玉兆记录了影像资料,在短暂的花开过后,卵就被巨龙卷住了。
那颗一人多高的卵在丹枫的龙形面前还是袖珍了。丹枫盘绕着新生的持明卵,很快就把那枚珍贵的卵遮掩得丝毫看不见;他本能地孵了一会儿蛋,一刻钟后,才猛地想起要把卵送回古海。
这里再像故乡,终究也不是故乡。他差点忘了,可不能让小恒在这里破壳。
于是他急匆匆地化回人身,想把那颗卵收起来。但他仅仅是才碰到卵壳,那晶莹的、龙鳞覆盖的卵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
丹枫惊讶地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恐惧,那裂缝就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哗啦”一声。
四人齐齐回头,竟见他们以为还要在海里孵一会儿蛋的丹枫浮出海面了。
他时隔了几月再度上岸,差点连路都忘了怎么走。他没去管被海水浸湿的头发和衣裳,任由青丝布料凌乱而狼狈地贴在身上,尾巴也没有收起来,就那么拖在身后——他被怀里柔软的孩子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只顾稳着抱孩子的双手,尾巴拖在礁石上刮痛了鳞都不在意。
“……”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瞧见彼此眼中的惊喜。
丹枫成功了——他怀里的孩子乌发龙角,身后拖着一条天青色的大尾巴,正呼吸和缓地睡着。
毫疑问,这是一个活着的、新生的持明龙裔!
景元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跑过去扶丹枫;接着便是白珩、应星、镜流,五个加起来几乎有两千岁的大人穿着鞋踩在海水里,都凑去看那刚孵化的小持明。持明一出生就是天人孩子一岁多的样子,玉雪可爱,短粗尾巴在睡梦中一甩一甩,小手还攥着丹枫的衣襟不放。
“丹恒,丹恒……”丹枫欣喜地轻呼他的名字。
“是个小公子呀,”白珩观他腿间,眯着眼睛道,“真可爱……”
而应星默默地掀起了他的小脚:“不对,分明是……啊!”
丹枫的尾巴快如闪电,啪一下抽得他马上撒了手!
“丹枫,你下手也太重了吧!”应星捂着手腕,那儿已经青了一片,“你瞧瞧,都瘀上了!”
“……这可是持明几万年来第一个新生儿,”镜流摇了摇头,“他神经紧张很正常。别再乱碰了。”
护崽的慈兽都不好惹,包括持明龙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应星这呆子没转过来——他们可都没敢上手,尽管好奇的不止他一个。
感谢应师傅为大伙的好奇心做出的牺牲。
丹枫拢着那个娇小的孩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想到他的实验竟真会成功,他创造了宇宙中的另一个「他」。
生命的延续,持明的繁育,皆从这时起有了转机。
同样迎来转机的还有他的胸脯。
丹恒破壳之后,他的胸脯便开始发涨;等丹恒终于饿醒,开始吭哧吭哧哭的时候,他产了第一注奶。
原来他真的可以哺乳!丹枫龙脑过载,抱着孩子愣愣地喂;喂到半途朋友们推门进来,稀里糊涂地又喂了四个超龄的。
“别……别再吸了……”他艰难地推拒,“哈啊……要给、给恒留……呜……”
“别急,丹枫,”镜流冷静道,“我们准备了持明婴幼儿配方奶粉,市面上的牌子都买了,母乳没有的话还可以泡那个。”
“不……不行……”龙焦急地用尾尖拍打床铺,“恒不能……吃那个、嗯啊……!”
“啧,咂么不能?科gi改变欣活,丹枫。”应星叼着龙软糯的奶尖,含糊道。
自他化龙之后,四个人再也没摸着过龙尊温暖的肉体。现下终于开禁,一发不可收拾。丹枫把孩子拢在身下小心翼翼地护着,被操得乱晃。半夜小龙崽又饿了,抬头去找奶尖,然而那粒嫣红摇来晃去怎么也抓不着,急得大哭。
五分钟后,大名鼎鼎的云上五骁其中之四被扫地出门,天明之前不许回来。
百聊赖的众人结伴又去了战场,孽物亦未寝,四骁相与步于月下,相谈甚欢。
云五战功再添一笔。丹枫?他们说丹枫在放哨。
他们启程回罗浮。去时五人,回时六人。
丹枫这回没有打算隐瞒丹恒的存在。孕时那是个蛋,不会捣蛋不会动,藏也好藏;回来时丹恒都能下地摇摇晃晃地走了,在持明全族眼皮底下藏个大……小活龙实在有些难为他。
于是他干脆抱着丹恒,与朋友们一道,大大方方地走鳞渊境正门回府——朋友们坚持送他。
龙师被他坦然的态度震撼了:“丹枫?!你抱着个什么?!”
“龙裔,”丹枫冷淡道,“濯老这都瞧不出,眼花了?”
“……你!”那老者按捺着没有当场发作,“哪儿来的龙裔?怎么能随便带进鳞渊境圣地!”
“捡的,”丹枫敷衍道,也没管龙师信不信,“没有父母,此后他就是我的孩子。视他如同视我,明白么?”
“这不合规矩!”龙师大叫。
他还想批判些什么,便见白珩上前一步,撸起了袖子。
“小恒在持明若有任何闪失,我们都会记在长老议会头上,”狐人少女恶狠狠地呲牙,“大臂!小臂!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啊!”
濯流看一眼少女虽有肌肉却还是显得纤瘦的胳膊,差点轻蔑地哼出声;但他一抬眼,狐狸后边又站了俩人——剑首身边寒气正在凝结,而那个狷狂匹的短生种百冶也撸了袖子……这真真是货真价实沙包大的拳头!
他一把老骨头,能屈能伸。
濯流瞪了那不成体统的几人一眼,拂袖而走。
隔天,丹枫昭告罗浮持明,他收养了一个孩子——叫做丹恒,虽非真正的持明族亲,持明上下却仍需视他如己。
丹恒的照片也经由玉兆流到网上。他被丹枫用广袖拢着,与丹枫如出一辙的靛青眼睛大睁,好奇地向外打量;丹枫腕上还缠着一截胖乎乎、嫩生生的龙尾巴,见者不大呼可爱。
“龙尊捡他是有道理的!看看云上五骁,看看景元,长大了靓得人神共愤……你永远可以相信饮月君挑人的眼光!”——饮月君迷妹。
“……我怎觉得这孩子长得像龙尊小时候?”——龙尊府里曾经的侍女。
丹恒一岁,跟着丹枫认字,牙牙学语,第一个会说的词儿是“枫”。
丹恒一岁半,抓周。看都没看龙尊的重渊珠一眼,景元放的团雀玩具、应星放的金人模型、镜流放的小木剑也都不要,直接把手伸向白珩摆在远处的星穹列车车票。
丹恒两岁,会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了。
丹恒五岁,在丹枫院里习武。剑首亲自教授其剑术,因让小孩扎一个时辰马步而被丹枫撵出院去。
丹恒五岁半。“慈母多败儿,丹枫!”
丹恒六岁。“……闭嘴,你们一个个不也都惯着他?!谁来解释一下我的鳞渊春去哪儿了?”“……被丹恒下面条了。给你的。”
丹恒七岁,送到罗浮长乐天洞天小学。持明龙尊石头似的杵在门口不愿意走,老师们欲劝又止,个个玉兆里都存了百张忧郁龙尊写真。
丹恒八岁,捉龙尊尾巴玩儿,被训“你没有自己的尾巴吗”……
……
丹恒十八岁,一颗星核被偷渡进罗浮;同年,星穹列车停靠仙舟。星核危机被解决,丹恒剪去长发,做了名客,被龙尊和朋友们一起送到星槎海码头。他最后拥抱了丹枫一下,问他:我没有选择留下,你会失望么?
而丹枫微笑着告诉他:论你如何选,都是我的骄傲,小恒。
他带着应星送的多功能防身臂鞲、白珩送的星图指南、镜流送的工造司最新款浮游御剑和景元送的小团雀上了列车,丹枫的礼最重,他把击云给了丹恒,连带重渊珠一起。
一年之后,他在星海中收到丹枫的长信。
他的身世将是永远的秘密,但丹枫认为他自己有必要知晓。在长信的末尾,丹枫嘱咐他过年要跃迁回来吃饭。
他读着读着,恍然落下了泪。他没有告诉丹枫一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伴他而生,他看见丹枫幼时伏案习字、看见五人意气风发的战场、看见不断膨胀的血肉和巨龙、看见纷飞的鳞片与漆黑的牢……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忽然,智库传来一声门响。
他的伙伴邀请他去新的世界了——丹恒擦去泪水,答应一声,而后将长信折叠、收藏妥当。
他是名客丹恒,是罗浮最年轻的龙,是云上五骁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是星穹列车可靠的护卫……那些不知所谓的记忆碎片与他关。
他检查好随身背包里的东西,然后起身离开。智库门缓缓合拢,门外传来列车长的招呼声。
“跃迁即将开始了帕,请各位乘客抓稳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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