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禁闭一周的代价,除了卫兵每天送来一日三餐,陪伴我的只有在海军学校时就背得滚瓜乱熟的海军守则。条件服从上级命令……对世界政府保持绝对忠诚……永远将军队集体利益置于个人安危之上……
在我的精神状态开始松动之时,禁闭室的大门打开,我的处分提前结束,库赞在外面等着我,一来就是坏消息——甚平被丢进了推进城,说明海军不惜和人鱼族撕破脸也要发动战争。
库赞脸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看上去比之前沧桑了很多,看我还在担心罗蕾莱,他握着我的肩膀脸色铁青,“萨卡斯基提议将你破格升任为中将,元帅都没能阻止。”我大脑宕机,眼睛看着库赞的嘴一张一合郑重地告诉我事情的严重性,“斯塔西娅,这意味着,你也要参与这场你我都反对的战争。”
从禁闭室出来后,我感觉到本部的氛围有了明显的变化,所有人都是紧张兮兮行色匆匆,一些人对于开战这件事沉默不语讳莫如深,另一些人则是激情澎湃想作为一番。
罗蕾莱过来了几次想见我,都被我以战前准备涉及军事机密为借口拒绝了。一想到我要参与的这场战争,可能会毁灭她家乡,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也害怕她的泪水,会动摇我本就不多的上战场的决心。
头一次经历那样大规模高强度的战争,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还是心有余悸,个人身在前线,是不可能用宏观的视角知道当下的战况的,我也只能事后从其他人口中理清脉络,作为亲历者的我,能记住的只有身边有人不断地死去,海贼好像怎么也打不完一样,前面的一批倒下,后面的又冲上来,海军这边也是这样。而倒下的人还要被莫利亚再度操纵,即使死了也要继续冲锋陷阵。
炮火连天里所有东西都在燃烧,尸体在燃烧,血液在燃烧,就连大海也在燃烧。那时我只能把自己当作麻木的杀人机器……不,甚至只是战争这台绞肉机上一个拼命拧紧的螺丝……容不得一点对这场战争正当性的质疑,一瞬间的犹豫动摇都是致命的,我唯一的动力就是让自己,让周围的海军活下来。
在我几乎杀红了眼时,感觉到身后有人本能地进攻,库赞轻松地躲开我差别的攻击,看到他,我紧绷的神经一下断掉了。
“爸爸……”我下意识地没有像平时那样对库赞直呼其名,他的表情也透露出些许对我的怜悯。库赞扶养我长大,自然知道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面对这样血腥残忍的情景也难以支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交给了我一个对之后的人生有重大影响的任务。
“有件棘手的事情,一个叫莱拉的战地记者混了进来,正在实时转播,但是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你要找到她切断画面。为了维护海军的形象,必要的话……杀掉她。”
这个棘手的任务让我得以从法停止的杀戮里抽身出来,来回地徘徊了很久总算找到了莱拉的踪迹,我本想快刀斩乱麻冻住电话虫交差,可是莱拉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让我分了神,就这么一个档口,她抓住机会举起话筒连珠炮一样问了我好多问题,和我在高层会议上的那番宏论如出一辙。
我短暂恍神,莱拉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海军也在质疑自己行动的正确性?”我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想起解决直播电话虫。
出于个人立场,我没有杀掉莱拉,也不想任由她的生命在战场上被践踏。我承诺不会伤害她,莱拉才将信将疑地简单叙述情况,她是时间暂停能力者,所以才这么容易混进来又难以被察觉到踪迹,但因为能力使用过多,再加上在战斗中被误伤才被我轻易找到。
“我有我的任务,不能让你继续转播,等下有机会我送你离开。”
这个机会随着罗的突然出现很快到来,凭借着莱拉的能力,我在神不知鬼不知的情况下将她送上了罗的船,我头一次向一个海贼,尤其刚刚掏走了我心脏的海贼低头,请求他带着莱拉离开。值得庆幸的是,罗没有多问就答应了下来,成全了我小小的叛逆之举。
莱拉活着走出了马林梵多,我那半分钟的沉默被实时转播到了世界各地,就是这半分钟开启了我后续的滑坡人生,萨卡斯基认为我面对记者的软弱有损海军形象,没能杀掉莱拉让她发表了那篇举世闻名的战争报道更是极大地威胁到了世界政府的威信,但碍于经过战争,人员伤亡惨重需要人手,我只被连降两级加上写检讨书。如果他知道我是主动护送莱拉离开,恐怕要气得冒烟。
随着战争胜利,赤犬彻底掌握了海军内部的话语权,这也只是我被接连处分的开始。但就算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我有很多缺点,娇纵任性,感情用事,做事一根筋,还非常爱哭,但唯独有一点,就是我从不会为已经做出过的选择后悔,如果我人生的滑铁卢就是一系列选择要付出的代价,我也欣然接受。
头重脚轻地走了整整一夜,我总算在天色微亮时赶回了旧本部,通往大门长长的台阶上躺着很多人,估计就是罗蕾莱提到的来闹事的受害人,有带着好几个孩子的夫妻,稍好一些的躺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底下,这么冷的晚上,大多数人也只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
我的心情和脑袋一样沉重,趁着他们还没醒,用月步快速地回到办公室。罗蕾莱趴在沙发上,睡相让人不忍直视,我摇醒她,她艰难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我以后,泪水涌出眼眶,一把抱住我哭哭唧唧,“斯塔西娅,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