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村,是我的家乡,但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姓乔,有些外来姓,都是后来迁移过来的,而我家,便是土生土长的乔家村人。
离临城最偏远,那里有山,有水,而我,便是在那大山脚下出生的。
那年我妈挺着大肚子,从山头担着柴火,瞅着东边那团似雾又似云,如同被一块黑布给蒙上似的东西迎风而来,加紧了步伐,不料一个踏空,从半坡滚了下来,她也忘记自己是怎么滚下来的,她只清楚的记得,滚到山脚的时候,她依然紧紧捂着肚子,她的脑袋磕破了,脸也划伤了,流了很多血,肚子也疼了,她咬紧牙关,心提到了喉咙口,绝望的看着随着雨水一起淌进河里的血,混着雨水,颜色从深到浅,她大声嘶吼,迷糊中感觉自己躺在了干燥的平底上,外面叽叽喳喳的低语混着雨水的滴答,像一曲轻柔而忧郁的歌……
“使劲儿……使劲儿……”
她麻木力的身体,找不到使劲儿的点,她努力让自己的耳朵听的更清楚,眼睛看的更明白,她双手摸索着身体两旁,干燥而粗糙的麻布,她一下就感觉到了,再继续往外摸去,凉凉的,湿哒哒的,是泥土,她睁大了眼睛,头顶的帐篷,多了好多个如米粒一般的孔,好多束光芒射了进来,那是被狂风烈日磨损的痕迹,她在绝望中重获希望。
“我说大婶子,你给点力气吧,要不这娃就没了,你也难保啊……”
喘着粗气,焦急坏了的接生婆,感觉这是她此生以来,最难的一次。
一股生命的力量让她使足了劲儿……最后,她真的没有了力气,而那个孩子的哇哇大哭,却让她欣喜万分。
那场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桥头起了大水,淹没了稻田,整个乔家村,在那年,颗粒收。
接生婆说,我的出生,是乔家村的灾难日,是那些流入河里的血引起河神的大怒,老乔家沉默了,阿爸力解释,只是烟比往日抽的更多,更勤了,而阿妈,躲着哭成了常事,每月初三的村头闹市,也不常去了,两人早出晚归,忙活着生计,心里的怨气,也只能压在心底了。
我到一岁,才有了名字,阿妈不识字,瞅着天天喊着妞儿,总该有个正式名字,才去找阿爸决定。
“这娃命硬,摔了这么个跟头也好好的,但愿她这一生都能安然恙……就叫安然吧!”
我终于有了名字,阿妈高兴的不不停重复的喊着:“安然……安然……”
我命硬,克了一个村。
这是村里人给我的最大的“殊荣”。
我默认,便是接受了。村头村尾,也热腾腾的把这事家常话了好些年,怨气一年一年削减了,先是满是抱怨的口气,嘲讽老乔家,后来的日子,常见阿妈抱着我坐在门口咿呀逗趣,后面便慢慢淡忘了。
有些事,一旦不被彻底原谅,终将会再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