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已经被家族教坏了，自她们懂事起就生活在世家当中，吃穿用度一应由家族供应，她们已经是世家的一部分了，就算当了皇后，也是世家的皇后，而不是他们皇室的皇后。

但宋明淑不一样，她出生一个月就被送进宫，得太后照拂，若是有意培养，日后感情只深不浅。留在宫中悉心教导，潜移默化地影响她，起码会是大半个自己人。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世家再出皇后，但如今被四大世家挟制，他也只能在世家里挑选女郎，选已经长成定性的，还不如选一个不懂事的一手养大，性子也更好调节教导。

思及此，他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前面来，俯身将宋怀齐扶起，“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胡乱呓语罢了，何必较真。”

“这些日子太后思念得紧，朕想着，不若封淑儿为丰淑县主，进宫常伴太后身边。”

宋怀齐闻言浑身一震，正待谢恩，又听永康帝说道：“这个‘淑’字不好，依朕看，改为‘鸾’字，赐名宋明鸾，宋爱卿以为如何？”

鸾，凤皇属也。

这个字的寓意再明白不过了，宋怀齐连忙跪倒谢恩，再起身时已然红了眼眶。

就凭这一个字，就定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时候不早了，宋爱卿早些回家去吧。”永康帝没有提宋明鸾，只赶宋怀齐一人离宫，明摆着要留下宋明鸾。

宋怀齐躬身退走，退至一半时似想起什么，回身道：“陛下，阿满是犬子给她取的小名，是希望她如皎洁满月，高贵美丽，一生美满，幸福安康。”

“朕知道了。”永康帝摆了摆手表示听到了，宋怀齐说完也不再多言，安静退下了。

他到宫门时，正看到来等他的宋明煦，面对儿子殷切的眼神，他一时羞愧难当，只埋头躲避，一股脑上了马车。

宋明煦紧随其后，只看见自家奶娘，却没有看见宋明淑，着急地问：“小妹呢？父亲，小妹呢？她怎么没有出来？”

“陛下下旨，封了阿满为丰淑县主，赐名宋明鸾。”

听到封为县主宋明煦还心存侥幸，但听到赐名，他脑子一下空白，脸上血色褪尽。

须臾又怒火冲心，他腾地一下站起，指责宋怀齐，“父亲！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阿满她还这么小！皇上比她大了多少岁！”

宋怀齐连忙招呼他坐下，“你嚷嚷什么！这是在外面！”

他又让宋明煦坐下慢慢说，缓声道：“阿满在宫中有皇上太后照拂，你急什么。”

见他又有怒起之象，将他按住了，说道：“我问你，若是宋家一直没落下去，阿满将来会嫁给什么门第的人？不说阿满，往近了说，我们家的贞儿惠儿，往远了说，你的几个堂妹，她们将来议亲也只会往门第低的郎君里找。”

“你难道愿意你的妹妹们都低嫁，嫁于匹夫草草一生？她们可都是世家贵女，若不是家族没落，便是王公贵族都能嫁得。”

“陛下的‘鸾’字取得贴切，阿满这样聪颖神异，何尝不是九天的凤凰落到我们家来了。宋家不是她能栖息的梧桐枝，宫里才是她的归宿。”

宋明煦听父亲说完也安静下来，他不再闹下去不是因为赞同理解，而是知道已经力回天。这一刻他比痛恨父亲的软弱能，痛恨世家大族的冷血情，更加痛恨自己的渺小力。

他宁愿阿满嫁给匹夫草草一生，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

但他们却在她还知的年纪就替她定下了可转圜的未来，定下了将来携手相伴的人，根本不问她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家族两个字，看似温暖团结，实则龌龊不堪。世家里的每个人，论男女都受家族供养，一生也由家族摆布，榨干所有价值。

世家当中的每个女子更是如此，从出生起看着花团锦簇，备受宠爱，实则早已待价而沽，被视为联姻的工具，像个物件一样嫁到这家去或者嫁到那家去。

阿满，阿满，或许他给小妹取的这个名字，一开始便了。

宋明煦不再和父亲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他掀开帘子扭头看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马车里冷得好像冰窖。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到有父母牵着抱着的小孩子，他都不由得幻想小妹长大会是何等光景，也会这样快乐吗？

在皇宫那样吃人的地方长大，长大了再嫁给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皇帝，她真的会快乐吗？

过了几日，宋明鸾得封丰淑县主以及得永康帝亲自赐名的事传开来，京中众说纷纭。

但大都认为只是宋明鸾格外惹太后喜爱，都说宋家沾了女儿的光，青云直上。

四大世家里不乏有多心之人，但见几个月过去永康帝也没有别的动作，也只以为是皇家母子怜惜幼儿入宫，皇恩浩荡罢了。

因此这事宫里宫外只议论了几日，便再下文。

只寿安宫这边，太后当日接了送来的宋明鸾，听到李临口述永康帝如何下旨赐名，惊地碗都砸了。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定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宋明鸾。想到这一层，她又转头看向听到消息后就怔怔出神的钟嫔，显然她也惊着了。

钟嫔倒不至于妒忌还是个奶娃娃的宋明鸾，只是她没想到，她提心吊胆这段日子，没想到最终定下来的是年纪都能当她女儿的宋明鸾。

看着熟睡的像玉雕的娃娃一样的宋明鸾，她只觉得怜爱，这孩子还这么小，都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她。

钟嫔朝正观察她反应的太后笑了笑，收敛起心绪，柔声道：“不论陛下做什么决定，嫔妾都会支持的。”

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直感慨她懂事识大体。

“若是满宫嫔妃都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哀家不知有多省心。”

随后两人就没在宋明鸾的话题上有多停留，转而说起别的闲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