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锦实在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昔日新人没有入宫前,后宫里认真算起来就她们娘娘一个正经主子,别的低位嫔妃和宫人都上赶着巴结她们延禧宫。
自丽妃宠冠六宫,宫里人拜高踩低,她们延禧宫昔日要的都先供给了承乾宫不算,钟嫔还要屡次被丽妃欺辱,就连惊春都能在她们头上踩一脚。
绿锦实在替钟嫔委屈,她为了永康帝后宫和睦,处处忍让,最后却落得流产不能再生育的结局。
要知道这宫里的女人一旦不能生了,还能得皇上宠爱吗?
永康帝听完绿锦说的一桩桩一件件丽妃的恶行,只觉倍感厌恶。
他知道丽妃嚣张跋扈,宫里低位嫔妃多受欺辱,不是没有到他面前来告状的,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不是因为有多爱她,只因为她背后的赵家,他不得不容忍她的跋扈,容忍她草菅人命,容忍她欺辱嫔妃,就像他的父皇容忍专权善妒的赵皇后一样。
可如今,因为他的容忍放纵,害得娴儿失了孩子,害得她可能再也做不了生身母亲了。
昔日他对着太后有多信誓旦旦会保护好娴儿,如今他就有多痛恨自己的能为力。
是他这个丈夫能,才让妻儿受辱。
正愧疚悔恨,自责难当之际,只见在内间守着的红织出来禀报:“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永康帝一下子弹射起身,箭步冲进去,却在见到倚在床头脸色苍白的钟嫔时像做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眼在原地踌躇,不敢看她。
“你们都下去吧。”钟嫔朝众人说道,接着她从被褥中伸出手,向永康帝招了招手,轻声安慰道:“陛下别伤心,来。”
见永康帝像被定住了一样不动,她温柔地笑了笑,“陛下都是皇帝了,怎么还像以前似的。”
永康帝听到钟嫔熟悉的口吻,只觉眼眶一热。
钟嫔比他大了三岁,他十四岁时与她相识,便称她作娴姐姐,后来感情愈加深厚,两人便不再像姐弟似的,更像夫妻相处。
不过五年过去,但他却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娴儿以从前的口吻与他说话了。
他走上前坐下,将钟嫔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嘴唇蠕动,轻轻地说道:“朕对不起你们。”
钟嫔抬手抚了抚他已经不再像年少时单薄的后背,安慰道:“陛下已经尽力了,对吗?不是陛下的,是丽妃,是赵家,是四大世家的。”
“嫔妾和陛下都还年轻,太医不是说了,好好调养,孩子总会有的。”
说着她离开永康帝的怀抱,让他正视她的眼睛,发现永康帝眼中已然泪流满面,她苍白的脸上蓦然浮现一抹笑容:“陛下还是像以前一样,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在她心里,不论是在潜邸王府,还是在皇宫,永康帝永远都是从前那个小少年。
永康帝任由钟嫔给他擦干眼泪,渐渐收拢心绪,他握住钟嫔的两肩,郑重道:“娴儿,朕会重重处罚丽妃,让她得到报应。”
至于赵家和其余挟制他的世家,他都不会放过。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他们消失在史书记载当中。
钟嫔点点头,依偎进他怀里,柔声说着相信,殿内两人彼此拥抱取暖,诉说情意。
而此时承乾宫,惊春一路湿着奔进殿来,向丽妃回禀了钟嫔流产的消息。
丽妃听闻先是一喜,她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除掉了钟嫔的胎儿,又是一阵害怕。
从前她虽然欺凌宫妃,但都只是小打小闹,她也知道永康帝虽然纵容她,但也不是毫底线的。
她不禁陷入害怕惊慌的情绪当中去,捏着手帕的手指一阵收紧。
翠云在一旁宽慰道:“娘娘不必担心,皇上一向宠爱娘娘,况且娘娘还有母家撑腰,皇上想必不会太过为难娘娘的。”
惊春也没顾得上下去换湿衣服,跟着在旁边附和劝慰,丽妃被安慰地心下稍宽,想着依陛下对自己的宠爱和娘家的势力,他就算是要罚也不会罚到哪里去。
主仆三人正说着,李临突然进来传永康帝口谕,三人跪下听旨,心中还存有侥幸。
“丽妃赵明嫣飞扬跋扈,德行有亏,肆意欺凌宫妃,以致皇嗣不保,着废黜封号,降为赵嫔,禁足半年,在承乾宫中为已逝龙裔祈福,日日抄写经文,修身养性。”
听完口谕的赵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李临,如晴天霹雳一般,叫嚷道:“不可能!皇上不会这么对本宫!”
她又哭道:“本宫哪里知道钟嫔有身孕了!李公公,你去告诉皇上,本宫不是故意的啊!”
李临面表情地整了整衣袖,劝道:“丽妃,哦不,赵嫔娘娘,皇上已然是看在您母家和您这一年侍奉有功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您好自为之吧。”说罢他便告退,独留主仆三人在殿内哭哭啼啼。
赵嫔看着李临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愤恨不平,她有什么!是钟嫔自己命贱没有福气生下皇嗣!
她又觉得是钟嫔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皇上为了她降罪于自己!
赵嫔此时心里恨毒了钟嫔那个贱人,但却对现状可奈何,她想着日后一定要让钟嫔跪在她面前认!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宫里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来争斗中过去。
正是盛夏时节,宫中的蝉吵得叫人心烦气躁,太后病中喜静畏暑,因此自入夏以来,寿安宫中每日都能看见捕蝉的宫人。
宋明鸾一如往日地早早起来梳妆,从她的长安宫赶去太后宫里请安。
长安宫与寿安宫隔得很近,因此她没有坐轿,只坚持步行过去。一路上洒扫来往的宫人见到她都恭敬行礼:“丰淑县主安。”
她是本朝唯一的以非皇族血脉的外姓女子身份得封的县主,不仅享有实实在在的食邑,且在宫中有自己的宫殿居所,是最受永康帝和太后宠爱的小辈。
宋明鸾如今五岁,对宫里的路早就熟门熟路,脚程很快地带着两个贴身宫女枕玉和席香往寿安宫赶去。
进寿安宫后她新鲜地瞧了两眼捕蝉的宫人,没多停留便欢快地往寝殿冲去,到了太后床前才堪堪刹住车,轻快地行礼请安。
“阿满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听到宋明鸾清脆欢快的声音,太后只觉心中一阵舒畅,眼睛都比往日更有神采。
她撑起身来点了点趴在榻边的宋明鸾的小鼻子,嗔道:“不是说了不必再来哀家宫里请安了,小心过了病气给你,回头又嫌药苦不肯吃药瞎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