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礼制，太后停灵满七七四十九天后才会出殡，由永康帝率领宗亲、妃嫔、皇子公主等从宫中扶灵出城，葬入皇陵。

出殡当日，宋明鸾破例跟在皇子公主的队伍里送葬，又看到了瘦小的四公主沈令淑。

沈令淑今年也才三岁大点，体格却像一两岁的孩童，瘦猫一样的，小小一只。

只见她脸色蜡黄，头发也枯黄干燥，眼神呆呆的，不像是公主，倒像是穷人家的女儿。

宋明鸾看着她的样子就想到同样瘦小柔弱的庆平娘子，她想起太后曾经在和敬妃闲聊时感叹庆平娘子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她本是赵家的家奴，被丽妃接进宫来接替她宫里曾经的大宫女觅夏的位置，而在丽妃宫里做事的宫人，没有不挨打的。

丽妃性情暴戾恣睢，凡事一有不顺就处罚宫里的宫人，轻则掌嘴，重则乱杖打死。

这些年光宋明鸾记得的从承乾宫抬出去的宫人都有不少，她也曾见到过丽妃处置宫人的手段，是个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

更何况庆平娘子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承宠有孕，在太后把她接到寿安宫来时，她就一副面黄肌瘦，瘦瘦小小的样子。

听说在衣衫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更是伤痕累累，有鞭伤、烫伤、烧伤数十处不提。

如果不是庆平娘子高低也是有位份在身的，丽妃把她打死了不好交代，恐怕她也撑不到被发现有孕，接到寿安宫安置的一天。

当年宋明淑还小，也只见过庆平娘子寥寥几面。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三皇子出生不久，当时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在寿安宫虽然被悉心照料着，但她仍然一副郁结于心，满面愁容的样子。

所以身体单薄瘦削，衣衫也不合身，风一吹都空空荡荡的，倒是肚子高高挺起，显得她更瘦小柔弱。

宋明鸾想到庆平娘子，就想到太后曾经长吁短叹法把沈令淑接来膝下抚养的奈神态，耳边仿佛又传来太后的声音：“若是能把令淑接来哀家膝下就好了，也能和阿满做个伴。

虽然斯人已逝，但她突然很想满足太后生前的愿望。

宋明鸾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她要让沈令淑脱离丽妃，虽然不能保证后面换的嫔妃会待沈令淑多么好，但都总比在丽妃手里被磋磨致死的好。

说干就干，她转而又在妃嫔的队伍里寻觅合适的人选，低位的身世一般的妃子不行，她们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保护沈令淑不受迫害。

正挨个看过去，身着素衫不施粉黛，面容清秀的孙贵嫔和她旁边身形高挑容貌姝丽的容美人就映入她的眼帘。

她顿时心生一喜，对啊，孙氏姐妹不正是合适的人选。

她们都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孙家，姐姐孙贵嫔比妹妹先入宫两年，早年曾经还和柔妃一同有孕，可惜柔妃平安生下二皇子，她却意外流产，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孕过。

她生的本就一副清秀惹人怜爱的样子，永康帝更是怜惜她意外流产，破例晋封为贵嫔。

妹妹容美人前两年才被家族送进宫，容貌和姐姐的清秀大相径庭，她是张扬姝丽的美，美到足以和丽妃媲美的程度。

而太后也曾经形容过容美人有丽妃的美貌，但却有着敬妃一样恭顺柔弱的性子。

一路上宋明鸾又仔细考量了一下，想到丽妃一向和二孙不对付，双方也堪堪势均力敌，虽然孙氏姐妹在家世上稍逊一筹，但至少护住一个沈令淑是绰绰有余了。

她想着日后再观察一下二人是否是良善之辈，正想得出神之际，送葬队伍就出了宫门了。

只见宫门外的长街上，沿街都是朝臣世家设的路祭。

第一棚就是赵家的祭筵，宋明鸾一眼望过去，他家都是用的上好的香烛纸钱，供品垒得高高的。

见赵家主亲自带人在祭筵处行礼祭拜，一副对皇室恭恭敬敬的样子，宋明鸾心里一阵烦躁。

他们世家总是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实际上根本不尊重太后和永康帝。

再往后依次是庄、孙、万三家，再往后就大多是朝臣或者不入流的小世家所设路祭。

扶灵的队伍一路行到宋家的祭筵前时，她看见父亲和兄长站在首位，后面母亲领着几个庶姐站在后面，全家出席祭筵给太后路祭。

宋明煦正低头祭拜，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目光来源追寻过去就看见混杂在一众皇子公主中的宋明鸾。

不过一月未见，他仔细打量后只觉得妹妹比以前身形更小，消瘦了许多。

两人相视言，扶灵的队伍已经缓缓向城外而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将太后灵柩送入皇陵后，眼见着灵柩入土，宋明鸾忍不住落泪想到，从今往后她与太后最后的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距离太后出殡之日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日正是大雪，雪停后满宫都被银白覆盖，御花园的松树上也挂满了白雪。

宋明鸾近日冬困，今日一时贪睡耽搁了去上书房的时辰，是以她从御花园一路抄近路赶去。

她急匆匆地走着，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些积雪成冰，脚一滑就扑倒在地。

“县主！”枕玉和席香惊叫着把她扶起来，后头跟着的宫人也一阵人仰马翻。

宋明鸾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拍了拍膝盖，发现衣裙已经有些被冰水浸湿，若是穿着去上学上一上午，一定会得风寒的。

可御花园和自己的长安宫相距甚远，再倒回去换衣服也来赶不及了。

正为难之际，宋明鸾都打算将就着穿这一身去上书房了。

只听一温润女声从斜后方传来：“嫔妾的长春宫离这里很近，县主不妨去嫔妾宫里将衣衫烘干了再去上学。”

她闻言转头看去，竟然是孙贵嫔。

原来孙贵嫔今日早起就是为了收集松树上的雪水来泡茶，正收着就听见宫人的惊呼，过来时正好看见宋明鸾湿透的衣裙。

宋明鸾一听，瞬间就答应下来。

她倒不是真的为了烘干衣裙，而是想要看看孙贵嫔为人到底如何。

之前想着替沈令淑择一个母妃，她本来想观察一下孙氏姐妹，但她往日里都只和敬妃来往亲密，并没有机会接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