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个昆仑北半山腰的寒池?那冰天冻地的鬼地方,除了长雪莲,还能生出什么?有什么好奇怪?”那稍年长一点的煮茶童子显然不以为意,眼皮往上一翻,斜睨了一白眼。
“哎,哎,我是说血,红色的,红色的。”扫雪小童子比划了一下,撅起嘴唇。
“血莲?”煮茶童子失声大惊,险些碎了茶盖,随后立即捂嘴,眼珠子滴溜溜来回转了两下,皱眉头自言自语道。
“那处镇守着一位传说中九天上界的战神,据说一直在等什么,等了三百多年还在等,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血莲吧?”
“你们在说什么?”背后一道清朗的青年声音突然悄声息地冒出来。
“师叔!”两个童子被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忙不迭地喊了起来。
“哈哈,偷懒被我抓着了吧?快说,又在八卦什么?让我也听听看。”
青缁色道袍的年轻师叔,眉目俊朗,笑容满面,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洒脱风流之意。
两个小童嘀嘀咕咕一会儿,复又推推搡搡,扭捏了几下,最后争不过好奇心作祟。
“小师叔,那个被罚在昆仑山一千年脸比冰块还要冷的战神,听说当年与魔祖有染,是不是真的呀师叔。”扫雪的小童子面容稚嫩,一脸好奇地问。
“咳咳……小初是听谁说的?”年轻师叔踉跄一下,差点被茶水呛到。
“是辰师兄说的……”叫做小初的扫雪道童动动嘴唇嗫嚅道,一时有些紧张不安。
“小辰儿?”年轻师叔有些不敢置信,宽大的袍袖一撸,出手精准地揪起另一个童子的耳朵,使劲晃了晃。
“你又是哪里听说的?”
“哎……”那拿着茶筷子的煮茶童子登时龇牙咧嘴,痛的嗷嗷直叫。
小初看师兄受难,立马想要帮衬,丢下扫把,登登两步跑来,拽了拽师叔的衣角,那双会说话的小杏仁眼汪汪好似一泓清泉,眨巴眨巴地声祈求。
那年轻的师叔被瞧得心软,松开了手,假意生气地重哼了一声。
“师……师叔息怒,息怒……我也是听前来赴宴的一个散仙说的。”小辰儿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哎哟哟地马上交代道。
“那些散仙聚在一起就叽叽喳喳说不停,从天南侃到地北,从上古吹到今朝,听起来特别厉害的样子,懂得也很多,各路什么神,什么仙,要如何称呼,有哪些丰功伟绩,谁最近又闹了什么笑话,丢了做神仙的面子等等……今日早些时辰我刚好陪师父一块送寿宴贺礼,奉师父之命在昆仑宫殿外间等他老人家。正巧隔着一鹅卵石路,有几株仙松玉竹遮挡住一个八角亭子,里面好几位新晋的仙君,都在听八卦,我也就伸长了耳朵听一嘴儿。那些散仙谈到战神旧事正是在半山腰待了三百多年那位,我一时心底好奇便凝神听了,可也只听得几句,说什么想当初排进前三神女做了什么事儿,坑惨了九重天上战斗力数一数二的战神,还有什么铁树开了花,却不是阆苑仙葩,居然是吃人的魔花……”
年轻的师叔眸光渐渐幽远起来,似有故人遥相忆,眉眼间有些愣神儿。
煮茶童子机灵,记性也好,说话速度也极快,跟数豆子似地往外蹦。
青年陷入回忆不过短短一瞬,他很快就回过神了,扬起眉毛,思考小师侄这话的真实性。
这也不能怪他,稍大一点儿的小崽子滑溜得很,嘴里没几句真话,像春末夏初,田地里的泥鳅。
“行吧,看来西王母寿宴来了些碎嘴子,这些年嚼舌根瞎八卦的仙君越来越多,晋升的修道者也不计其数,也难怪你们敢胡乱猜想。”有些头疼的年轻小师叔清清嗓子,顶着那张风流俊朗的脸一本正经地训道。
“小师叔你还不是爱八卦……”小初鼓着脸颊嘟起嘴,极轻地抱怨一句。
“你,说,什,么。”年轻的师叔耳朵实在尖,斜眯着眼,一字一顿,阴阳怪气,挑眉,勾唇,磨牙。
“没没没……”小初虽然爱八卦,偶尔也嘴碎,但胆儿比针尖儿小,包子小脸立刻皱巴起来,朝辰师兄求救。
“师叔呀……”小辰儿收到小初师弟抛来求救的信号,突然高声喊了一嘴。
他看到师叔狐疑地转头看来,立马转移话题,好奇地问:“那散仙说的是真的吗?那位战神是在昆仑山受罚吗?师叔风流潇洒,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很多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一响,黄金万两。
这一招儿屡试不爽,小师叔果然立刻就忘记生气了。
青年拿起一杯清茶润润嗓子,茶盏飘浮一两叶兰雪芽,清香四溢。
“唔,怎么说呢?倒也不是受罚,他算是自愿留下等待他爱的那个人。只可惜天道弄人,自古以来神魔两立,魔修都是法被容纳的。”年轻师叔还没说两句,又再次露出伤怀叹惜的表情,好似咽下去的茶都化作满肚子的万千感慨。
“啊?”小初有些惊呆了。
“所以师叔是说那位战神他爱上了一个女魔头?”小辰儿倒是拿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摇头晃脑,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不,也不完全是,至少他爱她的时候,不是魔,而是神,是一位很好看很有智慧的神女。”年轻的师叔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纠正了一下。
“可是小师叔,邪魔怎么能修神仙道呢?”小辰儿一下就找出了话中关键点,反驳道。
“对呀,小师叔~你又在骗人了,师叔祖常说人与人之间天生根骨不同,只有天生灵根的凡人可修仙,虽然是仙也仅仅得个散仙或者下等仙,妖也有妖仙,妖走正道也算下等仙,上仙都是天地造化而成,带有天生的仙体命格,这样的仙人才可修神,神也分先天神和后天神,神可修佛,佛却不能修神,唯有这魔界之中从来不曾听说过有魔仙魔神,难不成真的是破例修成了正果?”
小初认真背着师叔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儿,每每说的都是人鬼仙妖如何修道,却独独没有告诉他关于魔。
“所以说她很智慧过人……”年轻的师叔轻叹了一口气,似颇有几分可惜。
一片,两片,三片,好端端的,又下雪了,这一次,雪下得温柔。
天空落下一片又一片,雪絮银蝶,洁白轻盈,翩翩而落,飘飘洒洒,似轻绒羽毛,似琼芳玉蕊,如梨花片片,如柳絮纷纷,千里玉尘习习,万里银沙皑皑,天与地连为一体,白茫茫的飞雪,神圣清冷一如神女临仙台一身白衣翩然飞舞。
“啊?下雪了,师叔快说说……”两个小童子眼巴巴地渴求道。
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四道睫毛扑棱棱,载满了年轻后生的好奇心。
青年轻拂衣袖伸出一只温润的手掌,一朵晶莹的雪花落下,融化成一小滩水。
他定定望着一处,那个方向或许是昆仑山半山腰,又或许是极宫神令殿,又或许是魔域深渊,他用那历经世事仍旧清朗温润的声音缓缓述说。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