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仆人,听老仆所言,名勇,至于姓什么,则不得而知。
私底下,张攸称他为勇叔。
至于其他场合,都唤作勇。
勇正跪坐在床上铺了一块沾满岁月气息的草席上,闭目,似是在养神。
勇听到张攸进来,也没有睁开眼的意思。
张攸关好门,脱鞋,在勇对面草席上跪坐着,身体挺的笔直,目光直直地望着勇。
勇似乎被张攸的目光灼烫到了,仿佛才睁开眼,目光瞅着张攸一言不发。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屋外边的风在吹打着门窗“嘎吱”作响。
最后,张攸忍受不住这样的氛围,便率先开口:“勇叔,你……”
勇暼了张攸一眼,一本正经的严肃脸,一如往昔般惜字如金。
“何事?”
张攸见此,心中不得不怀疑原身默默寡言的性子,是不是深受勇的熏陶?
张攸稳了稳心神,直言:“勇叔,子远心中有一个疑惑,此事对子远来说很重要,希望勇叔能够帮忙解惑。”
勇的目光,忽地变得锐利了起来,如利剑般刺向张攸,张攸坦然对视,怡然不惧。
半晌。
勇终于点了点头,而张攸心中则如释重负。
第一次,他竟然发觉勇的气势竟然如此骇人,心里愈加肯定了勇的不凡。
“今日,因缘巧合下,子远与一人比试剑术,在比试中,子远方知勇叔大矣!”
勇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保持沉默。
“勇叔曾说子远之剑术,是不入流之剑术,但今日与人比斗方知,原来我的剑术竟有这般厉害!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张攸眉飞色舞地述说着此事,却并未看到勇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锵!”
一阵剑影闪过,张攸发觉不知何时脖子上多了一道利剑,正闪烁着冷冽寒光,令张攸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勇。
勇此刻目光非常平静:“你可听闻过孟子?”
张攸心中疑惑,但还是认真回道:“听过。”
“那你可知,孟子劝说赵文王一事?”
“不知。”
“当时,赵文王喜欢剑术,荒废了国事,孟子听说了此事,就去觐见赵文王,说自己也极为擅长剑术,愿意与宫中高手比试。”
张攸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寻思,莫非这孟子真懂剑术?
“赵文王问孟子,喜欢用长剑,还是短剑?孟子说:‘长短都行,不过我有三种剑供大王选用,请允许我先介绍下,然后再谈比试的事情。’”
张攸听到这里,面色有些古怪,他总感觉这个故事有点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赵文王心中疑惑,就问孟子,是哪三种剑?”
说到这里,勇加重了语气,目光深深地望了一眼张攸。
张攸也看向勇。
“孟子便和赵文王介绍了他的三种剑: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匹夫之剑。你可知这三种剑?”
张攸心中恍然,这种说法他倒是听过,但具体详情确实不知晓,而且原身的环境应该也没听过,所以简而言之,他确实没听过,这不是假话。
于是,张攸便老实地回道:“不知,还望勇叔教我。”
“天子爱剑则以国家为剑身、以大地为剑锋、以山河为剑柄,以刑罚恩法为标准去使用它。此剑一用,可以匡正诸侯,使天下人民归服,这就是天子之剑。”
张攸点点头:“那诸侯之剑何意?”
“诸侯之剑以人为本,以智勇之士为剑尖,以清廉之士为剑刃,以贤良之士为剑背,以忠圣之士为剑环,以豪杰之士为剑柄。此剑一出,为雷霆震撼大地,四境之内归命,是为诸侯之剑。”
张攸默然。
“至于匹夫之剑,双眼怒睁,喊喝怒骂,相互人前争斗拼杀,斩颈刺腹,此匹夫之剑,跟斗鸡一般残酷。转眼间轻则伤残,重则丢掉性命,这种剑对国家没有什么用处。”
“子远,你为韩国贵族之后,却为人前争斗拼杀之胜而高兴?此乃误入歧途是也!此为匹夫之剑。子远作为韩国贵族之后,应该要鄙视这种剑。倘若汝阿翁在世,必然会对子远失望的!”
霎那间,勇收剑入鞘,而张攸只觉眼前一花,心中极为骇然。
张攸深深地望了一眼勇:“嬴政不死,何来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匹夫之剑亦非我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