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刃的眼里出现了一幅老爷子走回摊子前,用勺子舀豆浆的画面,她以为这是她的眼睛,可是她渐渐发现,不是!那是姜梨的眼睛,是姜梨在看着这一切。
堆叠的云层里突然蹿出了一道光来,起初只是氤氲在青蓝之下,如发光的妙笔描绘云层形状,后来光线逐渐大盛,破晓而出。
谁也没承想,鬼刃身体里的姜梨被老童“聊”出来了,包括她身边的付锦衾。
鬼刃不甘地皱眉,“你!”
“你什么你,滚回去!”
姜梨彻底“穿回”了身体,皱着眉头拍拍身上的灰,她醒了,并且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喝问鬼刃,“为什么哪儿都有你!你以为你出来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拿着剑干什么,扔了!”
“当啷”一声,剑也扔到了地上。
鬼刃气疯了,“没有我你什么都办不了!”
“像你办成过什么事儿似的,头发都没梳就出来打架,现在满乐安城的人都知道你精神有问题了,风光了?”
一堆人明里暗里地看她自己跟自己吵架,童老爷子见多识广,因为认定姜染本来就是一个疯子,所以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在意料之中。
“这得吃点什么药能补上来。”付瑶发现姜梨的病比她想象的严重。
“什么药都没用。”付锦衾现在在意的是,为什么老童比自己管用。
姜梨终是占了上风,鬼刃萎靡不振,越骂越没气力,她知道她又要回到她的大殿里了。
“可你之前不是厌弃过这个世界吗?你畏惧它,所以有了我!”
“现在不是了。”姜梨幽幽的说。
剥开身上的“厚茧”,撕开尘封的记忆,她确实畏惧过这个世界,可是这一次,哪怕鲜血淋漓,她也要睁开眼睛去面对。她暂时还没想到消散鬼刃的办法,可有一样是她现在就能做的。
那就是清醒的活着。
鬼刃的声音消失了,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老爷子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她道了声谢,双手接过,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
付锦衾是最早唤醒她的人,她听见了他的“从来都不是两个人”,可那时的她极累,几乎要碎成一把沙飘走了,只能闭目养神。但是她能感知到他的声音,他的急切,他的保护。老童那一嗓子是个契机,也恰是赶上她恢复了体力。
像落地生根,既发既生的小树,伸展枝干,捞回鬼刃,重新睁眼。
这种时刻换做是她,也会希望自己是叫醒对方的人,可惜这种事不看脸。
偷眼看看付锦衾。
她知道他肯定小心眼了,面色不善地站在风里,声看她,她索性故作迷惑,“你是...”
俊眉一蹙,甚至带有杀气,“敢说失忆我就掐死你!”
多矜贵个公子,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话。
姜梨大笑出声,碗里的豆浆都撒出去好些,她稳了稳双手,将豆浆抱在怀里,闻一闻豆香,品一口热烫,那种熨进五脏六腑的踏实,是陪伴了她一整个隆冬的滋味。
她的心仍然是痛的,可她愿意饮进一口烫暖,守住身上的人气儿。
既有人生,何入鬼途,不管身上背负着什么,不论过去多痛多苦,都不该忘了人世间的滋味啊。
她酸着眼看向付锦衾,说甜的,“尝尝吗?”
付锦衾紧绷的身体从这句话起,才终于开始放松,心像是有了着落,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只是这样一个变故就牵动这样大的情绪,他这样的人,能动这样的情吗?
付锦衾深吸了一口,强行移开视线,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成分居多。她却不肯放过他,偏要瞅着,看着,“追”着。
“尝一口。”
她就那样两只手托举着,不计时间,不计后果,他只能重新看向她,用一种复杂的,奈的,法控制的心境,叹了一口气。
原来真正的喜欢是不忍,是没办法硬起心肠说‘不’,是她的欢喜忧愁都会变成你的。
那一天,所有天机暗影都惊掉了下巴,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自家阁主,不顾形象地坐在石阶上,与“疯疯癫癫”的小掌柜同喝一碗豆浆。
付瑶气急败坏的跟折玉说:“我是不是多余来?”
折玉说,“没有,您来了以后,架打得精彩多了。您去哪儿?”
“回家!!”
谁还没有个疼自己的人了,就他们能喝一碗豆浆?她跟林执还能咬同一根油条呢。
朝霞初升,映暖了整座乐安,也照亮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