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虽破旧,看起来也没什么可偷的。
但好歹是个姑娘家的住处。
出门在外,家里不落个锁,万一有不长眼的趁机偷摸着藏进去,岂不危险。
“放心,”裴桑意从车窗探出头,手肘搭上窗框,淡然道,“这门别人推不开。”
窗帘放下,车夫环顾四周,见旁人,速速伸手推了一把木门。
果然推不开。
他这才信了裴桑意的话,放心驾上马车掉头离开。
洛贤镇极大,人杰地灵,物资丰沛,是少有的广开城门,接纳过别处难民的县城。
像是默然形成的分布规则,从城中心向外,是从繁华到荒凉,从富有到清贫。
裴桑意家几乎处于县城南边的尽头,偏僻到四周人烟稀少,少有几户人家毗邻。
走出她家门,若向南行进约一刻钟,就可跨过属于这个县城的地界。
若向东,则有一条坎坷土路向北延伸。
行约百步就能到达路口,白家家丁之前便是在此处候着。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行驶过去,视线逐渐开阔,路面也平整不少。
街道两旁摊贩店铺渐增,越来越热闹。
进了县城城区,正碰上早市赶集,做买卖的,吃早饭的,人来人往。
为了避让行人,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外面陡然喧闹,才彻底停下来。
车外车夫才敲敲门,低声报道:“小少爷,衙门门口似有人聚集报官,堵了半边道,马车约是法过去,咱们是在此地等待片刻还是绕路而行?”
俩小孩十分有默契地看向车内唯一的大人:“仙女姐姐,你说我们该如何?”
裴桑意掀开车窗帘的一角,见左前方确有密集的人群堵在府衙门口。
府衙门上甚至挂着几片青菜叶,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日常在府衙门口值守的衙役这会子也不在,大门紧闭。
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不离开。
闹事的人群看穿着是并不富庶的贫民百姓,他们最前站了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围成一圈,把什么东西藏在中央。
以身为墙,遮了个密实。
为首的男子穿着深色布衣,皮肤黝黑。
他抬手,身后便有人朝着衙门扔烂菜叶臭鸡蛋,他收手,动静立马停止。
目标清晰坚定,不伤及辜,连两侧的威武石狮都保持洁净。
他们配合默契,抗议得可说得上井然有序。
摁下身后挤过来企图看热闹的两颗头,裴桑意放下窗帘,勾了勾下巴,兄妹二人立即会意,挺直腰扶膝端坐。
她勾唇浅笑,倾身将车门推开一道缝:“绕路需要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车夫如实回答。
平日里出门采办,遇上城中心拥挤,他们便会绕小路而行。
虽说是小路,但日常有衙门里的官兵巡逻,也十分安全。
几人果断改道小路,一路畅通,半个时辰后平安到达白府。
马车刚停稳,白玉松眼疾手快按住妹妹掀起窗帘的手:“玉珠!”
裴桑意身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扭头扶着眉弓默默叹口气。
马车外,白府正门大开,僮仆欢迎,稚子候门,数十人夸张地从府内排到了府外街道上。
远远见白府马车驶来,更是拉起红绸,皆鼓掌恭迎。
这架势......
裴桑意低头扫过自己烟罗紫的衣裙。
白府上下举家相迎,拉起红绸如此隆重,她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嫁人的。
街道上看热闹的人不少,此刻......裴桑意不是很想下马车。
安排这一切的白玉松在一旁悄悄地自我满意,昨晚排练到深夜,没白费功夫。
梗着脖子偷瞄一眼裴桑意,见她没往这头看,心情越发美,暗暗握拳。
仙女姐姐一定会很惊喜的!
嘴角噙着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意,白玉松先跳下马车,再把妹妹抱了下去,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裴桑意。
拱手行礼,发出信号。
“仙女姐姐,有请。”
身后白府的婢女家丁声音如钟,一浪一浪传进白府:“恭迎仙女!”
“……”
这是要作甚!
裴桑意木着脸迎难而上,在一声声“恭迎仙女”中被迎进白府。
当白老爷迎上前来也一声声叫着她“仙女”道谢时,她终于忍不住想抓住昨日的自己猛摇。
啊!啊!啊!
她定是被鲜肉饼蒙了心,昨日才会同白玉松说笑叫自己仙女啊!
如今心里已后悔了个透彻,但面上半分不显,语气依旧十分坦荡。
见他状似要行大礼,裴桑意抬手扶了一下:“白老爷需多谢,白夫人平素行善积德,既与我有此机缘,便是命不该绝。”
白老爷并非富商巨贾出身,幼时白家家境甚至称得上贫寒。他与白夫人青梅竹马,情意相通,后两家定下姻亲。
当年白夫人父母因病离世,白老爷跪在坟前起誓此生会护她周全。他从未食言,确实只娶了白夫人这一个妻子。
即便后来在他的努力之下白家发迹,他也未曾纳妾。
夫妻恩爱多年,育有一子一女。
若白夫人此番不明不白地去了,他们怕是要塌了天。
白老爷拱手道谢:“是夫人有福,得幸遇上仙女,否……”
裴桑意抬手打断:“那个……白老爷。”
白老爷:“仙女请讲。”
裴桑意握拳抵在唇边,说话语气十分友好:“我有一个请求……”
“仙女但说妨,白府当竭尽所能!”
“那个......我昨日是同白玉松说笑。”
白老爷心思灵活,立马就明白了:“明白,那便称呼你裴姑娘可好?”
那当然极好!
裴桑意连连点头,亲眼见着白老爷让管事吩咐下去,改了让她不喜的称呼。
随后由伺候夫人的婢女引路,去了白夫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