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
柳叶嫩得鲜明,在风中轻轻摇摆,拂着堤岸,偶尔俏皮地划起一丝水波,仿佛娇弱的小娘子在邀人起舞。
正是踏青好时节,范铮带着自己一家老小、樊大娘一家老小,以及孤伶伶的卫无忌、孙晚秋出坊门左拐,便利地踏入芙蓉园。
孙九白天几乎都在伴驾,没有他,永徽天子不放心进食,委实是惊弓之鸟。
孙晚秋之名,还是天子御赐的,有调笑孙九老来得子的意思,还有“鹦林对晚秋”之意。
(注:此句截取《奉和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作者唐德宗李适kuò。)
孙九老货时来运转,俨然成为殿中省最为天子青睐的臣子。
还好这浪荡老货还知晓分寸,无论是在皇城还是宫城都绷得紧紧的,没敢乱来。
孙晚秋骨骼略软,还好卫无忌照看得力,如今也可行走,就是不大持久。
除开一些特定时刻,芙蓉园对黎庶并无限制,但入园的人天然就分了阶层。
无关官民,但芙蓉园的消费本就高出外面一截,从古到今如此。
他们的人生已经定格,能在敦化坊终老就是最好的选择。
樊大娘的手指头触到甄邦的耳垂上,没舍得拧,只是语气有点凶:“为娘不管,你就是带个男的回来,今年这婚事也必须成!”
正常人家的小娘子,名字自是不轻易示人的,身为官吏则另当别论。
永徽大赦,范铮的防閤、敦化坊的虾蟆更夫俱成良人,持横刀之类不犯禁的兵器也无须再有顾忌了。
甄邦也不那,这种事又不是看对眼就行了,身世差距太大,没法提,只能忍看佳人为新妇。
范铮两口子忍不住哂笑,樊大娘的作风,还是那么彪悍。
甄邦嚅嚅应声,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肤都是僵硬的:“太常寺太医署针师唐素问,品性端正,芳龄不知,家境不知。”
纵然有这门槛,芙蓉园里依旧熙熙攘攘,范百里、范鸣谦的笑声在曲江池上荡漾,甄尚枚、孙晚秋也引得咯咯直笑。
范铮推了甄邦一手:“贤侄女觉得,我这外甥如何?”
“免礼。”范铮依稀从唐素问的面容上,看到一丝熟悉的模样。“令尊是?”
看看,这些针生多顽劣,要那么多人才管得过来。
可是,万般道理,甄邦也没法跟樊大娘讲,他又不是不知道阿娘孤身将他们拉扯大所付出的艰辛。
不等樊大娘开口,范铮直接询问:“认识?哪家的小娘子?品性如何?芳龄几何?”
庶民患者或许没有资格挑剔,权贵家的女眷呢?
范铮微微颔首,大不了去问姜茯苓便是。
毕竟,你不能要求患者全是汉子,婆娘也得有针师诊治,性别不对容易生麻烦的。
咳咳,这不错,范铮觉得没必要太早成婚来着。
“以前不还说哪家小娘子对你有意么?人呢?”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范铮,也不是范百里他们这帮娃儿,而是一脸不情愿的甄邦。
“贤侄女这模样,尚待字闺中吧?”范铮看了一眼,唐素问的年龄大约与甄邦相当,却是云英未嫁身,难得。
不远处,银铃般的轻笑声,伴着翠绿的襦裙轻轻随着秋千荡漾,一张清秀的面孔,顽皮地贴上百灵钿,面带取笑之意。
但诸防閤、虾蟆更夫,无一请离。
唐素问妙目轻扫甄邦一眼,轻声道:“回叔父,因学针灸,侄女略误了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