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气氛僵到极点,柏谦依然紧闭双唇,一句不发,似乎没有想为自己开罪的想法。
皇帝见他低头沉默,以为他认识到自己的问道:“你可知?”
“臣有三个疑问。”
柏谦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反而拱手说道:“第一,贵为天子,皇上应该更为体恤良民,而我与六皇子同样受伤,为何皇上只看到仁王却忽视身为百姓的我?第二,都说皇上性情温厚开阔通达,为何只听取仁王的说法,而不询问我的说辞就盲目定罪?第三,夏王这个封号是太上皇给予我的,那你们岂不是变相地在说太上皇做的不是?”
别枝在心里翻白眼,他问得都没毛病,但他也不想想你面对的可是皇天后土至高上的九五至尊,柏谦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非得要去弄个不痛快。
皇帝怎可能给你一个外族人面子,兔子急了还疯狂咬人呢。
不过没等别枝嘴里的瓜子磕完,大堂内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你个逆子!”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从殿堂上走下来,打了柏谦一个耳光,他被柏谦一席话气得胸膛起伏,眼睛充血青筋暴怒。“就凭你也敢拿太上皇来压朕?别以为在边疆立下战功就可以在朝廷上威震四方!你那张拿不出手的脸面,永远都是戴着法摘下的面具!你要记清楚了,以你现在的身份,胆敢放肆胡言,朕可以治你全家的罪!”
别枝前面只当看戏,但皇帝老儿当众扇柏谦一巴掌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她虽心里对柏谦有着不服管的气,但好歹也是自家哥哥,自己人受欺负了她可笑不出来。要不是阿母在一旁恶狠狠瞪着她,估计她早就忘了那些三纲五常站起来就是对着皇帝表舅一阵反驳。
好在别枝是分得清是非的人,皇帝虽然是她舅舅,平日里好东西都会念想着她,但她在这种场合没插话的分量,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堪。
她突然想起阿母说过的话,她总是不担心柏谦,因为柏谦是绝不做没把握的事。
“圣上,请容我将事情经过述说。”苏小小虽是一介女子,但面圣说起谎话来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在场所有人听了都信以为真。
她解释道,其实是自己不知分寸缠着宁远将军才会激怒宁远将军,而仁王恰好看以为宁远将军要加害与她,见出手相助引起了这样的乌龙。
苏小小不愧是艺伎中的佼佼者,不仅唱歌琴技一流,演起戏来还真差点把柏谦给骗到了,若不是他知道真相,还真会相信苏小小痛哭流涕那一套。
皇帝虽然喜爱苏小小,但是众人面前他不可能挂了面子轻易饶过柏谦。
郭皇后一眼看穿了皇帝的心思,这才摸了摸头发说道:“柏谦,本宫深知你与张班感情深厚,你能替他每日祈福哀悼是他的福分,本宫也替班哥儿谢谢你。淇哥儿这孩子就是闹腾,多亏了你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否则今天这吊唁迟早会被扰乱。但是前面的本宫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他定不愿意看我们吵架,但是后面用夏王的封号去威胁仁王这事,恐怕你还是要给皇上一个说法,你知道的,他不过是作为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受人欺辱。”
柏谦嘴唇抽了抽,内心却忍不了地疼。
郭皇后的话说得很明显了,在这里只有坐在妃子身后的才是皇子,他柏谦只不过是有些野蛮气息、蛮不讲理的一个外人,他说了不合得体的话,做了不合规矩的事,那就得以外人的立场处置。
简而言之,你现在又有什么身份提及夏王呢?
“我从未觉得我和皇宫有任何关系,我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住处,这里与我而言不过是一间又一间陌生又清冷的宫殿。我只是俞柏谦,我不是你们心中想的那人。”
柏谦为了避嫌没有说出“张宥”二字,但他语气坚定,双眸丝毫没有退缩地看着身挺立威的皇帝。
“而就是俞柏谦,也让你们忌惮吗?十多年前,我在皇宫被耻笑被唾骂,说我是带着邪星的灾难,在宫外被瞧不起,说我是扫帚星,和我在一起准没好事。后来我去了战场,十几年来从未揭开面具,你们有谁还记得我的真实模样吗?你们说我丑,说我邪祟,说我鬼面将军嫉恶如仇杀人如麻,我都认了,我不会反驳,因为我知道除了将军府上的个别人,没有人会相信。但是,若是非要提及俞将军极其家人,我定不忍这口气。”
听到这一席话,原本低着头的俞将军缓缓抬了起来,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俞家人那他便衷心维护着俞家的所有人,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接纳了柏谦的冷漠,不责骂不责罚,因为他们知道柏谦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将军府的每一个人。
仁王急着说:“你胡说!我没说过俞将军!”
“说没说过你心里清楚,我柏谦从不做诬陷人的勾当,我戴面具不代表我就是奸邪之人,而不戴面具的人也不代表就是纯洁瑕之人。我俞柏谦,生是俞家的人,死是也是俞家的人,这辈子我愿意花所有的时间去守护府上每个人的平安,惦记我的人大可不必为了夏王而动心思,你们都知道我接受的是太上皇的心意,但这个噱头并不是我想要的。”
别枝突然觉得柏谦这个人还真是不能从别人口中去认识。
一个从小寄养在外的皇子不仅没有对现有家室的嫌弃,反而忠心耿耿维护所有人的名声,这不就和她上次在自家院子里和小女娘打架一个性质嘛!
但别枝不知道的是,柏谦说这话很大一部分明显是出于和皇家划清界限。
皇上既然担心他回来的目的,那他就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他就是俞家的人,此后不会和皇家发生任何纠葛,你皇帝要护犊子就去护你的犊子吧,柏谦也要护自己家的人,四两拔千斤,谁怕谁?
皇上估计也知道仁王不是个正经的,在这大殿之下有气处撒。
柏谦的话也说得非常明显了,皇后抛砖引玉他也接了,这时候再在这么多的大臣面前责骂柏谦,似乎吊唁会就变成了批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