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凤是狠了心要和卞家划清界限,梅笙不过是他复仇路上,出现的一个意外。一个如同暮春时节照拂人心的第一抹阳光,打开了他内心阴暗冰冷的内心。按道理,他不会对杀父仇人这般耐心,但梅笙破了他很多例。
但上次他差点心软,让梅笙产生了觉,这次他必须肩负他阿父的使命,不能忘记当日柳家倒台那日阿父在他耳边喊着“卞...卞...卞家...”却还没说完就咽了气的痛楚。这一切已经过去二十年,但他阿父含冤而逝的惨相,却依然清晰可现。
每每想到这里,他胸中填满了怒火,拳头不自觉的捏紧。
夜晚,他们回到南衙,陈上富来到殿堂内,将梅笙姑娘已经平安到家的消息告诉了总司,柳淮凤听闻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手上依然在写着呈子。
“大人,那几个走私的官员我都一一交给兵部侍郎的林大人,后续皆有兵部处置。现下南衙已没有什么紧要事,要不大人还是回府上休息吧?”陈上富累得腰都挺不直了,但柳淮凤却在经过长途奔腾后还能在案几前批阅这几日的书卷,似乎没有一丝疲惫感。
“不了,明日上朝我还要将这些治安事项与皇城情报告之陛下,不容我休息。你这几日跟随我幸苦了,给你两日时间休沐,下去吧。”
“大人,卞家那边,是否继续看着?”
柳淮凤停下手中的细笔,胸中沉出一口气,叹然道:“副官,你可知我阿父是如何死的?”
陈上富竟然有些害怕,这样清冷的夜晚,在南衙萧瑟的地方,这里不知困着多少孤魂野鬼,在这谈论起柳淮凤的父亲,陈上富内心悚然憋着一口气不敢大声喘。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下巴道:“大人极少谈论自己的家事,但就我所知,柳大人的家父是当年出事应该和齐德皇后有关。”
提起齐德皇后,陈上富更加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了,似乎整个皇后的魂魄就趴在他背后似的,让他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一个冷颤。
柳淮凤低下头,全身蜷在一块,在隐晦的阴影里露出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笑。他的心在揪着疼,可他不愿被外人发现自己难过的一面。
当年齐德皇后的事情,震惊了整个魏宁子民,而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顾勇的父亲顾崔。
柳淮凤一直将此事藏在心底,陈上富只知道总司一直在暗中勘察左丞大人松润侯,极少人知道柳淮凤的父亲是往任廷尉府柳智成大人,柳府后来被顾崔抄家,柳淮凤被沧州姑妈收养,年少考取进士,入衙为官,直至今日他是怎么躲过身份稽查坐上总司这一官职的,陈上富还真不知道。
总之,柳淮凤之所以相中南衙而不是廷尉府,是为了避免外人将他和柳智成放在一起谈论。在这个位置,他更好的观察朝中的一切,他只隶属于皇帝一人,他不参与丞相之间的争夺,不存在站队一说。在这样的优势下,他才能更好的观察朝中百官每一个人的动向。
齐德皇后。
柳淮凤听到这四个字,额头冒起不起眼的冷汗,太阳穴跳得厉害。二十年前魏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发生的一切皆由这个女人,他现在离真相,离替父亲伸冤,很近很近了。
一定不可以,让这一切因为一个女娘功亏一篑。
三月初春,魏宁正是百花齐放时节,每到这时候皇家的金明池、琼林苑都允许城中百姓前去游玩。魏宁历来有与民同乐、亲近子民的“祖宗家法”,其中之一便是打开西北侧城门,与百姓分享林园之乐。这金明池、琼林苑属于宫中单独一角,城里人非常乐意游赏几日,自在行乐。
琼林苑的花卉之多,最多的便是那开满墙枝的牡丹。这院子里独有牡丹就十几万枝,花开艳丽盛旺之时,堆积成丘壑,一片姹紫嫣红,其中穿插其他深浅不一的颜色点缀,宛若如临仙境。而黄牡丹却是品种上等,因为皇宫养殖原因,在一些地方可卖到一枝千钱。
虽是皇帝赐婚,但也挨不过要三书六礼。别枝父母一大早就驱车去了宫内,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他们都没明白苏嵩之女为何瞧上了俞柏谦,这婚结得又是什么里。
苏小小大概知道最难搞的不是宁远将军的父母,恐怕是那俞三娘子。
那日长春宴结束后,俞别枝脸上一片落寞,说生气算不上生气,说欣喜也算不上欣喜,连看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笑脸盈盈变得阴沉起来。所以她专门约上别枝在琼林苑赏花,一方面也避免她在皇帝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满园春色,阳光和煦,明明前一夜才下过雪,可太阳一出来身上的袄子都得褪去一层。
别枝非常不愿意和苏小小走在一起,婚约这件事在她内心结下了心蒂。
“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何要和宁远将军成婚。”苏小小首先开了口。
周围一片赏花之人,熙熙攘攘,翘首点指,旁人见了小小,都忍不住窃窃谈论她那朦胧之美。
别枝已经比去年学会了收敛,可脸上还是藏不住事:“你都不了解他,怎么就能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交给他?他是身份卑微,不被人看好,但也不至于自己的婚事都由别人做主了去。”
“这事,我已经问过宁远将军,他并不反对。”
别枝想起她在柏谦院子里问他那些话,他都没有反驳。
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这桩婚事的赞同与欣喜,反而流露出的,是从来没掌握过自己人生的那种失落。
“可他并不高兴!”别枝脱口而出。柏谦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她忘记了刚开始和柏谦那些不愉快,脑海里只记住了柏谦那张俊冷脸上的笑容。
唯一让她觉得重要的是,柏谦能笑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
一抹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苏小小藕粉色蜀纱云彩团长袍上,她如同踩着轻云幽幽行走,脸上露出别样的笑意,打趣道:“莫不是妹妹,对宁远将军有了别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