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几人来到中堂坐定。
闲谈叙旧过后,尚浩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杨将军,李嵩之乱已经平定,眼下连狼廷也被攻灭,四海归于一统。但帝位空悬日久,以致天下主,人心动荡,不知你作何打算。”
“这……”杨虎城一时语塞。
“群臣数次苦劝,奈何幼皇不愿再复位。”
“幼皇?”尚浩语气间有几分不屑,“本就是伪燕所拥立,自然应是伪皇。”
他消瘦的身形硬挺着,目光紧盯着杨虎城,“况且,据我所知,群臣更属意于让你登基,而非伪皇。”
“先生与我相识多年,应该知道这并非是我本意。”
尚浩幽幽说道,“杨将军,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此言何意?尚先生难道也支持群臣的做法吗?”杨岳不愿让父亲为难,开口问道。
谁知尚浩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杨岳,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竟然多出了一些和蔼。
他缓缓摇了摇头,问了个并不相关的问题,“南方商业远远兴盛于北方,不知三公子是何看法。”
杨岳心思急转,猛然想起尚浩在书中的主张,脱口说道:“如同尚先生所见,南方人民富足和商业兴盛息息相关。先生书中对此虽然略有表述,但在下认为有些流于表面。”
“哦?”尚浩惊讶的耸了耸眉。
杨岳继续侃侃而谈,“商业贸易的发展不仅增加了人们的经济收入,还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质量,此为显而易见。除此之外,商贸利润远超于种地,吸引富商和农庄主进一步投资,即促进经济又能给国家扩大税收。”
“商业贸易推动了专业化和分工,促进了生产效率的提高。更能通过贸易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
“等等。”尚浩越听越惊,他半生周游列国讲学,以渊博的学识名扬于天下。在此期间,他看到南方诸国民众生活水平远超北方,开始抨击传统的重农抑商的国策。
当他在自己的学说中融入这些观点时,立即在南方商贸兴盛的诸国引起轰动,各路王侯巨贾纷纷邀请其为座上宾。
更有一掷千金的资助者。
然而尚浩将那些邀请函与资助者全部拒之门外。
他只是乐于见到百姓生活富足,而不愿为商贾摇旗呐喊。
更是再之后著作中,进一步抨击官商勾结和为富不仁的现状,也让那些指责他被收买的声音偃旗息鼓。
所以,当杨岳三言两语便将他的主张概括出来,并且还有所延伸时,尚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匆忙将杨岳叫停,思索片刻后,开始向杨岳请教那些自己似懂非懂的词。
利润、投资、资源配置、生产效率、生产力……随着杨岳的解答,这些不让尚浩有种恍然顿悟的感觉。
两人细细交谈,反而将杨虎城晾在了一边。
杨虎城也不介意,一脸笑意的看着二人。
直到朝中众臣见杨虎城并未临朝,派人前来赵王府相请,才得知尚浩已经抵达京城的消息,于是纷纷前来拜访。
尚浩和杨岳才不得不终止探讨。
恰逢其会,杨虎城索性宴请众人。
一向拒绝这种场合的尚浩竟也欣然答应。
席间有朝廷经学大师向其请教,尚浩也耐心作答,渊博的学识再次折服众人。
宴席未散,更有太学学生前来拜访,尚浩索性前往太学讲学。
讲学绵延三日,求学者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有真心求教者,自然也有自以为满腹经纶想要博得名利者。
尚浩引经据典,博古论今,一一化解,与会者莫不叹服。
也是在讲学的最后一天,朝廷征辟其为大学士,邀其入朝为官。
尚浩不应诏。
第二日清晨,一人一马一老仆,悄然离京,踏上归途。
幸好杨岳一直派人随侍左右,得知老人离京,匆忙纵马追赶。
南行二十里,终于赶上两人。
“尚先生为何不辞而别?”
“北上只为确认一个答案,如今已得偿所愿。”
“先生学贯古今,能困扰您的问题谁又能够解答呢?”
“就是你啊,三公子。”
“先生折煞晚辈了……是那个关于南方商业的问题吗?”
“不。那是我给南方门阀大族的答案。我要的答案是关于天下士子的前程。”
“晚辈不记得与先生探讨过这些。”
“在我北上之前,三公子已经做出解答了,所以老朽说只是来确认一下。”
“哦?请先生明示。”
“科举。”
“科举?”
“是的,天下自称是我弟子的不计其数,然而我真正的弟子多为寒门子弟,空有学识,却苦于出身低微,只能投靠门阀大族。三公子是唯一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的人。”
“晚辈惶恐。”
“这条路不好走,但总比没有路强。三公子也只管走下去,走的人多了,路便坚实了。”
哒哒的马蹄不再停留,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随着马蹄抵达南方,一封封奏书如同雪花一般飞入京城。
南方各封疆大吏,州县长官,皆奏请杨虎城早日登基,承继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