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渣溅了满床，祈天河连忙跳下床，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没有穿鞋，第一时间拿了个枕头护着脑袋躬下身。</p>
走廊的灯没关，借着门缝处渗漏的一点亮光，抬眸的瞬间祈天河终于看清刚刚从自己头顶飞过的东西……一把长刀，刀刃十分锋利，砸在墙上立刻留下一道很深的刻痕。</p>
刀柄疯狂地颤动，祈天河意识到什么，一句卧槽都来不及说，迅速拿出小铲子。</p>
大刀自主从墙上挣脱，又一次朝他砍来，祈天河挥动铲子砸过去，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麻。</p>
刀刃飞到窗户外，半空中急转了一圈，调整好角度猛地刺过来。</p>
房间门打不开，再用小铲子破门已经迟了，祈天河只能把铲子横在身前，强行抵挡了一波攻击。这时他终于明白拿到红色羽毛人的心意……</p>
对方最想给自己一刀。</p>
现在再去细品提示中‘不是所有的赠予都是善意的’已经太迟，逃命才是要紧事。</p>
祈天河想了很多种办法，没一个能保证他全身而退，听小武的意思，信鸟带着赠予方的心意而来，这份给予是强迫的，在成功砍自己一刀前，这长刀是不会消失。</p>
“跳下来。”</p>
危机中，一道模糊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p>
“跳下来。”</p>
见他没动静，那人再一次强调。</p>
祈天河用余光瞄了眼窗边，楼下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长相，长发被鸭舌帽压着，末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夜风吹起。</p>
晃神的功夫，冰冷的刀尖再次不厌其烦瞄准了他，祈天河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周旋下去，不再犹豫收起小铲子，深吸一口气直接往下跳。</p>
二层的距离算不上太高，底下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坪，运气好的话不会受伤太重。他唯一担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长刀会先一步命中自己的后背。</p>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祈天河突然感觉到一股致命危机感，刚想要转过头看看情况……底下的黑影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揽住他，祈天河一怔……会飞？</p>
长发男子借力在墙上一踩，换了个角度绕到长刀后方，用空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刀柄。</p>
两人平安落地，长发男子问：“还好么？”</p>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祈天河听清楚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却比记忆中多几分清冷。长刀相当不老实，被抓在手里还拼命试图挣脱，妄想砍祈天河一刀。</p>
长发男子掌心冒出幽幽的火焰，温度极低，和祈天河的鬼火简直是一脉相传，只不过他的更加明亮，杀伤力也不可同日而语。</p>
几分钟前还嚣张无比的长刀竟然活生生在火焰包围中融化，浓缩成一滴铁水，滴落在草地上后彻底消失。</p>
祈天河凝视眼前这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张了张口，延迟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你……”</p>
长发男子松开揽住他腰的手，安静等着质问和控诉。</p>
好半晌，祈天河终于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我的鸟么？”</p>
“……”长发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强调学名：“鹦鹉。”</p>
祈天河视线放肆地上下游移，并未如长发男子想象中觉得受到欺骗而不满，反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种新鲜事物。</p>
“你不生气？”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长发男子处在被动状态。</p>
“为什么生气？”四目相对，祈天河看出他想传达的意思，恍然后说：“仿生人很多年前就出现过，本来智能科技的形态就多种多样，外形是鹦鹉和是人有什么区别？”</p>
长发男子被他问住了，末了忍不住摇头笑道：“也对。”</p>
“不对。”祈天河：“我觉得你是真实的人类。”</p>
一些感觉和微表情变化是机器模仿不出来的。</p>
长发男子笑容变淡，正色道：“我有权保持沉默。”</p>
“……”</p>
祈天河伸出手：“那先交换一下姓名？”</p>
作为朋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p>
长发男子想了想：“白蝉，我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p>
听上去也不是真名。</p>
祈天河：“不管怎样，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今晚我怕是挺不过去。”</p>
那把刀出现得太过突然，他一个人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对策。</p>
看出他的无奈，白蝉宽慰说：“s+级别的副本很多死亡规则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说得再直白些，没有道具无法应付。”</p>
祈天河发现重点：“玩家下副本挣来的游戏币一大部分都要用来投资道具，集齐五千枚将更加遥遥无期。”</p>
闻言白蝉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所以一开始你的想法没错，准入门槛低，出去又难于登天，游戏的本质就是一场骗局。”</p>
祈天河面无表情：“我能举报它诈骗么？”</p>
白蝉侧目：“恐怕不能。”停了下说：“去处理伤口。”</p>
祈天河后知后觉自己没穿鞋，脚上还有被玻璃划破的血痕。</p>
小武保持夜不闭户的习惯，祈天河拉开虚掩的门，白蝉让他先上楼，稍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医药箱走进来。</p>
满床的玻璃渣，这张床显然是不能睡了，祈天河坐在椅子上，低头望着帮他处理伤口的男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麻烦？”</p>
“不知道。”白蝉淡淡道：“只不过有这种可能罢了。”</p>
“好了。”伤口很细小，不需要特别的包扎。</p>
祈天河提起绷带男。</p>
白蝉摇头：“不认识，我会进来应该和那个组队道具有关。”</p>
祈天河蹙眉，照妖魔，照人心，照万物……组队罗盘上的几行字似乎预兆着一切事物都会被它看穿。</p>
“偶尔出现一两件奇特的道具不奇怪。”</p>
白蝉倒是很平静。</p>
祈天河：“对你会有影响么？”</p>
“说不好。”白蝉看了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到沙发上睡一会儿吧。”</p>
祈天河点头，他确实累了，胳膊到现在都提不起力气。</p>
白蝉把能躺平的沙发让出来，祈天河闭眼琢磨着今晚的磨难是拜谁所赐。</p>
太过老实的睡姿让白蝉轻易看出祈天河还没有睡着：“是那对姐弟中的一个。”</p>
祈天河并不惊讶，排除柳天明和白蝉，剩下的嫌疑人只剩三个。至于镇民，赠予必须出自真心，谁会无缘无故地想给人一刀，游客更像是为这里的人挡灾的，可能他们还巴不得自己能活久点。</p>
“绷带男呢？”</p>
白蝉：“我认为他没有那种低端爱好。”</p>
祈天河：“朱殊瑟看着也挺正常的……”</p>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早前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如果朱兆河真的是对方的弟弟，回去添油加醋告了一状，他被迁怒一点不奇怪。</p>
长刀消失后，尾端的黑色不见了，白蝉拿起羽毛掂量了一下重量，说：“羽毛交换，最危险的点在于它是脱离理智的。”</p>
通关过程中，朱殊瑟或是朱兆鱼不会正面为难祈天河，甚至不排除合作的可能。然而羽毛是相当霸道的，拿到红色羽毛的人只能给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想送给对方的东西，根本由不得本人做主。</p>
白蝉：“明天我去抢上一根来玩玩。”</p>
祈天河挑眉：“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还要抢？”</p>
白蝉：“凡事有利有弊，好比柳天明拿到红色羽毛，你认为他最想给你什么？”</p>
双方交情不算太深厚，礼物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祈天河目光一动：“副本线索？”</p>
“信鸟最会无中生有，”白蝉说：“那它到时候也只会送来线索……说起来轮也该轮到我们三个了。”</p>
现在没收到过羽毛的只剩他，柳天明和绷带男。</p>
“最好的配置是红色羽毛落在绷带男手上，对方送来的东西可以透露出不少信息，至少能判断是敌是友。”</p>
鹦鹉找回来了，麻烦也暂时解除，后半夜祈天河睡眠质量不错，天亮时被一声惊叫唤醒。</p>
“你，你……”小武像是见鬼一样：“你还活着？”</p>
惊讶让他甚至忽略了房子里多出一人。</p>
祈天河状似什么也没听见，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p>
小武眼珠了转动一圈，连续‘哦’了两声，换上鞋子跑出去买早餐。</p>
吃早饭时，小武忍不住问白蝉：“你借住的人家同意你出来这么长时间？”</p>
“原本有些意见，”白蝉轻描淡写说道：“双方进行友好交流后，达成了一致。”</p>
“……”祈天河咬油条的动作慢了半拍，总觉得这句话中蕴藏着相当丰富的信息。</p>
吃得差不多，白蝉提议：“出去转转？”</p>
祈天河：“我想去书店。”</p>
书店日常人就不多，偶尔镇上的几个小孩过来买两本辅导书，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顾客。祈天河回忆昨天和镇长的交流，重点找了几本带有传说色彩的书，尤其是谈到山神的。</p>
“你看这里……”祈天河把书往白蝉那边移动了些：“山神救人的事情一百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当时是有人在山里迷路，信鸟出现帮他引路，后来这人当上镇长，便把小镇的名字改为‘义镇’，鼓励年轻人乐善好施，常怀感激之心。”</p>
白蝉走到书店老板那里：“这里镇长是推选出来的，还是后嗣继承？”</p>
“镇子不大，也没有通向外界的公路，都快要与世隔绝，”老板好笑说：“不犯大错误的话，镇长的孩子成年后会接替他的位置。”</p>
白蝉和祈天河对视一眼，走出书店。</p>
祈天河：“看来信鸟和镇长家很早之前就有过一段渊源。”</p>
不过这段善缘显然在大旱的那几年发生了变化，要不镇长也不会提到信鸟面色就变了。</p>
祈天河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其实我昨晚好像看到了活的信鸟，还在天空上飞了一圈。”</p>
白蝉想了想，说：“再去看看。”</p>
信鸟周围是一片空地，几十米内都瞧不见任何建筑物，作为小镇的标志，信鸟的雕塑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歪着脑袋，眼睛里收纳了前方街道的缩影。</p>
祈天河本来想上前一步，白蝉拉住他：“你看上面的羽毛，不觉得太过干净了？”</p>
长年累月经受风吹雨打，时间久了，难免干燥泛黄，但信鸟的羽翼就像全新的一样。</p>
祈天河生出一种不太妙的猜想……这东西会不会是活着的。</p>
白蝉：“你昨天是不是动了信鸟的羽毛？”</p>
祈天河点头，说起从下面翻出了镇民许愿的纸条。</p>
白蝉伸手敷衍地揉搓了一下信鸟的毛，后退说：“动物记恩也记仇。”</p>
不知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被动了羽毛后，白蝉在信鸟眼中的倒影变大了，沉沉的光泽中带着仇视。</p>
白蝉满意点头：“稳了，黑色羽毛今天会落在我手上。”</p>
祈天河：“可另一根未必会到柳天明或者冬日先生手里。”</p>
白蝉：“无所谓，我和其他人无冤无仇，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不会有人想着白给一刀。”</p>
“……”</p>
这就很扎心了。</p>
镇长那里可供挖掘的信息不少，白蝉的意思是要再回去和他交流一下，祈天河也想跟着，被阻止了：“不想继续睡沙发的话，回去找个人修窗户。”</p>
听他的意思晚上是不准备带上自己。</p>
白蝉解释：“信鸟来送东西时会有危险，我一个人应付少些变故。”</p>
祈天河不强求：“那你自己小心点。”</p>
打扫床上的玻璃渣和修窗户，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黄昏时祈天河要出门，小武试图阻止，双方僵持不下。</p>
直到小武考虑到昨晚那么大动静他都能逃脱羽毛的纠缠，被连续选中的机率不高，最终还是让开道。祈天河出门后蹲守在绷带男借住人家的附近，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仰着头在路边看天。</p>
一片羽毛由远及近飞来，今天没有火烧云，能清楚看见羽毛尾端的红色。</p>
羽毛顺着窗户钻进去，绷带男就站在阳台上，他注意到楼下守在那里的祈天河，竟然还大意地抖了抖羽毛，方便祈天河看清上面的名字。</p>
三个问号不停闪烁，很快换了种描述：镇长家的游客。</p>
祈天河琢磨着绷带男有没有可能不了解谁住在镇长家，需要出门证实，又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可惜根本没等来人下楼。</p>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才往回走。</p>
白蝉一个人住在二楼，自从他来了，镇长便搬到了楼下，晚上睡觉房门都是紧锁得，生怕被打。</p>
今晚天黑得晚，白蝉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想第二天修玻璃，窗户提前都开好了，连床都移到了另一边。</p>
接近零点时，白蝉终于看到了祈天河所说得白色虚影，不过那道虚影跟祈天河描述得有些出入，它飞得要更低一些，宽阔的后背上仿佛驮着一座沉重的大山。</p>
白蝉眯了眯眼，走近几步想要看清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突然散落无数的金币，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一样砸下来，如同夏天的雷阵雨。</p>
不过几个呼吸间，屋子里三分之一的面积便被堆满，到后来还落下了字画古玩，珠宝等硬货，铺在堆砌好的金山上。</p>
满屋子的珠光快要到闪瞎人眼的境界，白蝉不得不把灯光开到最暗的一档，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当时祈天河去参加寿宴，祈父站在自己面前，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话——</p>
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p>
“……”</p>
所以他现在是要被钱砸死了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