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娇鸾不在马车里，车里只留了一个日常伺候的宫女。</p></p>

“娇鸾呢？”凤槿萱问道。</p></p>

宫女抬起头，看着凤槿萱，目光闪烁，埋下头，轻声道：“凤姑姑闲车内闷得慌，就出去走走。命奴婢来伺候太子妃吃茶。”</p></p>

凤槿萱笑道：“我习惯了一个人，不用你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用在我这里束手缚脚的。”</p></p>

宫女轻声应是，便退下了。</p></p>

凤槿萱沉眸看了看宫女留在车内的茶水果实，微微一笑，将所有的茶水都顺手倒在了车外。</p></p>

凤娇鸾刚好走到马车外，看到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拿着水壶，一股脑泼在了马车外。脚步顿了一下，才扭头淡淡看了一眼一边伺候的宫女。</p></p>

那宫女脸色素白，低下头，手指在胸前狠狠绞动着，不过片刻的宁滞，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轻声道：“奴婢不曾与太子妃殿下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会发火。”</p></p>

凤娇鸾喟然一叹。</p></p>

凤槿萱是个多疑的毛病，现在出门在外，她多留个心思是正常的。</p></p>

“我没有说你什么，快起来吧。”凤娇鸾微微一笑，点头对那宫女说道。</p></p>

宫女啜喏着答应了，才站起来。</p></p>

凤娇鸾已经掀开了马车帘进了车内。</p></p>

凤槿萱慵懒地靠在马车里，拖着半边如玉脸颊，静静看着窗外景色。</p></p>

白雪盖林，好不寥落，窗外，远远的地方有牧羊人赶着羊群，天空是惨淡的蓝，白色撕絮一般的景色。</p></p>

“你总不能在路上就不吃茶吧？刚才那个宫女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要伺候咱们一路吃食的，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呀。<>”凤娇鸾轻声数落着。</p></p>

凤槿萱慢慢转动了琉璃色的眸子，轻轻看着凤娇鸾，半晌，笑道：“我忽然觉得那个男人真的是太子。”</p></p>

凤娇鸾道：“他自然是太子。”</p></p>

“你呢，方才出去是见谁去了？”凤槿萱忽然凑近了凤娇鸾，狠狠看着凤娇鸾。</p></p>

凤娇鸾失笑：“我能去哪里？”</p></p>

“是啊，就是因为你这时候应该在马车里等着我，为我准备收拾东西，所以我才这么奇怪。你明明无处可去，又是我刚回来的关头，你能去哪里？”</p></p>

“还是那句话。”凤娇鸾两道远山眉狠狠皱起，“槿萱，我太多疑了，看谁都疑神疑鬼的，你是不是还要认为这路上有人要谋害陛下啊……”</p></p>

凤槿萱微微垂下脸。</p></p>

“我是你的姐姐，不是你的犯人，你若再对我疑神疑鬼，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凤娇鸾厉声道。</p></p>

凤槿萱侧过脸，并未顶撞，半晌，缓了声调，十分凄凉地说道：“姐姐，你知道我是你的妹妹就好。我很欣慰。”</p></p>

凤娇鸾道：“是啊，我也很欣慰，你还认我是个姐姐。”</p></p>

她侧过头，因为生气，呼吸还轻轻起伏着。</p></p>

她方才的确是有要紧事情。</p></p>

她攥紧了袖子里那个毒药包。</p></p>

凤槿萱猜错了一件事情。</p></p>

要对她下手，那个宫女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的，国师刚才已经对她下令，要她将这包药放在凤槿萱的日常茶水中。<></p></p>

这个孩子，留不得。</p></p>

她想起来了身子里的那蛊毒，那媚乱江山的蛊毒。</p></p>

她凄凉的抿起了唇角，笑得不无难过。</p></p>

凤槿萱伸出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凤娇鸾娇媚的脸颊：“阿姊，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为你的母亲报仇，你想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你想要凤家完蛋。你忘记了你自己也是凤家女。”</p></p>

凤娇鸾心里微微颤抖。</p></p>

“你活在地狱里，于是也希望其他人陪着你下地狱。若我真的是你的血亲妹妹，你或许会手下留情，可是我不是啊……”凤槿萱看着凤娇鸾，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却淬了毒的女人，心里凄楚，“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复仇呢？”</p></p>

凤娇鸾低声道：“妹妹想多了。”</p></p>

凤槿萱摇摇头：“那北静王呢？你又要如何安置他？”</p></p>

凤娇鸾轻轻道：“凤槿萱，这些都不是你能够考虑的事情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轻易更改不得。”</p></p>

凤槿萱道：“于是你允许国师在你身体里下了这可恶的蛊虫，能够轻易蛊惑男人的蛊虫？因为你一介女子，根本没有可能实现你的想法，所以你要借助你的蛊毒么？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这般放不下，多少年的怨恨啊，你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呢。”</p></p>

“不要再做出这样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了好么？慕容血嫣，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干系。你什么都不懂。我原本以为你经历过家族被灭，血腥厮杀，甚至不惜埋伏在凤家，也和我一样，希望这个罪恶滔天的家族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你呢？你不仅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还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你父亲母亲，一家三千多扣在菜市场被斩首的时候，凤老爷子可没管你啊！你的贴身婢女甚至奶娘被卖给教坊做伎女的时候，也没人管你啊！你除了嫁给英亲王，一生没有任何开心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怎么就轻易地选择了原谅呢？”</p></p>

“我选择了原谅么？”凤槿萱无意识地念叨着这句话，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一样难受。<></p></p>

慕容血嫣已经睁开了眼睛，被凤娇鸾一声声斥责到心中钝痛。</p></p>

她在识海深处静静看着。</p></p>

凤槿萱似乎看到了菜市场上挂着的一颗颗的风干的人头。</p></p>

她被迫观礼，那时候，皇上就站在她的身旁，问她，血嫣，有趣么？</p></p>

慕容血嫣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被很快就被萧瑟的风声吹散。</p></p>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如此浓重，她貌美绝伦，一身红色裙衫，站在观礼台上，与父亲遥遥相对。</p></p>

刽子手拿着一把滴血的宝剑走向了她，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将那把剑赐给了尚在年幼的她。</p></p>

她微笑着亲吻着宝剑。</p></p>

温热的血液</p></p>

凤槿萱忽然听到了慕容血嫣的声音，她轻声说道：“不要理会这个疯女人了。要沉沦在地狱里，就让我一个人留在地狱就好了，不需要你跟着陪葬，你懂么？你还很干净，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用问，你也不用想，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吧。”</p></p>

慕容血嫣在识海深处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方才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全部抹去。</p></p>

“听说你小时候是宫伎，”凤娇鸾轻声道，“我真怀疑，你这样肮脏的女人，到底怎么活下来的？你真的应该死了算了，在嫁给英亲王的时候就死去。”</p></p>

凤槿萱不知不觉，手指已经抠进了皮肉里，吃了痛才反应过来，摊开手，轻轻看着。</p></p>

触目惊心的月牙形伤痕，血丝微微。</p></p>

这时候，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从马车上跳下去，然后重新穿越一次。</p></p>

哪怕穿越成宫女，也简单干净，比这样不干不净的身子要好的多。</p></p>

凤娇鸾解下一张帕子，顺手拿出了一个药瓶，将凤槿萱的手拽了过来。</p></p>

凤槿萱正处在盛怒之下，原先不晓得的事情让她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想动。</p></p>

凤娇鸾将药瓶的红色封子拆开，细心而又理所当然的将药粉洒在了凤槿萱的掌心。</p></p>

白色的药粉，散发着浓郁的药草香味，一点点渗进伤口，凤娇鸾轻轻垂了两下，用随身带着的白色棉布手绢为她包扎了妥当。</p></p>

凤娇鸾笑道：“以前在宅子里，你一个手绢就将整个凤府闹得不得安宁。”如水般流潋的眸子轻轻抬起，晃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笑意，暖心而又沁着微光，“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恨凤府入骨的。我恨凤府，是因为凤家内里的**，而你，你应该恨得是，当初那个与你父亲称兄道弟之人，转眼之间便背叛了他。一起开国打下江山天下的兄弟，却在权势财富面前，将你们慕容一族推向深渊。”</p></p>

凤槿萱几个呼吸，将自己的内心勉强平静下来。</p></p>

她对凤娇鸾说道：“不，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她狠狠抽出手，轻声道，“你满心里藏满了罪恶和不甘。我却满怀着感激。你不要说什么生死兄弟了。说得你好像那时候不是才记事情的小孩子似的。到底是生死兄弟还是点头之交，不要用后世的评价来说好么？你不过是多读了两本史书罢了。”</p></p>

“呵。”凤娇鸾输了嘴仗，心情却甚好。</p></p>

路途无聊有个人可以吵吵架还是很不错的。</p></p>

凤槿萱扶着脸颊，撩开马车帘子，探出头看了看后面不远处的一辆马车。</p></p>

马车帘子紧紧闭着，她知晓，那是白府的马车。</p></p>

白如卿，慕容血嫣的过去怎样你都能接受么？</p></p>

那些我刚才才听到的话，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可是你不曾对我流露出分毫。</p></p>

一个小宫女本来跟在马车一旁伺候，看到了太子妃探出头来，以为要吩咐什么，看到一旁的宫女都是恹恹的模样，只得跑了过来：“太子妃娘娘，你需要什么么？”</p></p>

“哦，我有一本书，被白侍郎拿走了，你去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还给我。”凤槿萱不确定地道。</p></p>

小宫女已经脆生生地点头答应了下来。</p></p>

“就是那边那辆马车，上面有着白家的家族徽记。”</p></p>

“奴婢晓得的。”小宫女笑着说道。</p></p>

凤槿萱看着小宫女甩开脚丫子就跑道了白侍郎那边儿，说了什么话，那马车内果然递出来了一本书。</p></p>

小丫鬟又高高兴兴地跑了回来：“娘娘，您看着是这本书么？”</p></p>

凤槿萱倒是没怎么看那本书，只是匆匆四顾了一眼，已经有宫嬷嬷皱着眉头看着那小宫女了。</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