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轻叹一声,道:“两位昨日装疯卖傻,今日又前言不搭后语,让我如何放心去贵府做客?”两人根本就没想同其客套,风哥平静道:“那我们只有强请沈公子了。”沈睿淡淡笑道:“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风哥闻言心中一惊,望着沈睿孑然一身,却气闲神定,泰然自若,万千思绪电转,忽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猛地一把拉住将要出手的芸儿,肃然道:“今日情形有些不对。”芸儿讶异道:“风哥……”风哥不安的感觉愈发猛烈,厉声道:“快退!”
两人作势向后奔走,突然一道刺冷冷的声音传来道:“你们今日是走不了了。”陡见前方的出现了一位霜冷的黑衣美人,容颜绝世倾城,气质冰冷寒素,好似山崖上的荆棘,险绝之处更见锋锐。
两人被顾惊仙的目光罩下,浑身布满寒意,然后四眼相望,眼神交流,默契地向沈睿的方向奔来。接着他们便看见沈睿的面前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不似黑衣女子冷漠无情,也不似沈睿优雅风流,清冽大气,傲而不骄。
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停歇,而是心有灵犀,有些抉择。风哥拔剑向苏航奔来,芸儿却持剑攻向沈睿。两人在瞬间就定下了最好的策略,由此可见不是寻常人物,而他们的剑法更不是寻常的剑法。
昨日两人相斗不过是一场骗局,今日方可一展真功夫。风哥一剑劈斩而来,含着无尽的变化,长剑化作一轮金日,那潜藏的变化就是金日散发的阳光。金日一轮,还可避之,可阳光万千,如何避得?
风哥对自己的剑法充满了信心,他们潜藏在中土,行事小心,不敢太露锋芒,但是他们从心底蔑视中土的武林人士。方才果断决定退走,乃是处于谨慎,并非是因为惧怕。苏航从这一剑中看到了绝顶高手的风范,蓬莱人果真出类拔萃。
风哥惊讶地看着并没有躲避的苏航,剑上的风雷已然降下。倏然间,一抹青光似快似慢,同长剑交锋在一起,化解了所有后续的变化。琉璃般的青雪再现江湖,其神异的风采不减一丝一毫,风哥脸色蘧然大变,惊道:“青雪?你是苏航!”
苏家大公子消失十年,以天山奇人雪鸿弟子的身份,携青雪刃返回苏家,在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蓬莱人一直暗中监视中土,自然知晓苏航其人。四大世家的大公子,风哥再是自信,也不敢托大。
蓬莱似乎真如传说一般,随随便便一人放在中土都是一时无两的人物。风哥虽有戒备之心,却并无惧意,持剑同苏航相抗,剑光惊心动魄,剑气纵横捭阖,俨然是剑道魁首的气度。苏航神色平静,渊渟岳峙,青雪一层层迫开对方的剑招,尽显大气磅礴的气概。
另一边的沈睿不见一丝慌乱,芸儿剑上的风华激不起他眼中一点波涛。眼见着长剑就要刺入沈睿的胸口,突然一道琴音破空而来,她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异常,果断地撤剑斩向虚空,一股无形的力量击得长剑一颤。
芸儿连出七剑斩灭面前的危险,然后便看见沈睿的后方立着一位白衣女子,温婉柔情,清澈无波。她左手拖着一把古琴,右手纤指落在琴弦上,安安静静地盯着持剑的芸儿。芸儿脸色很是难看,沉声道:“这是绝尘?”
“也让你瞧瞧青丝剑。”顾惊仙冷漠的声音传来,芸儿心中陡然一紧,忽然挥剑斩向身后,诡异的力量从剑上传来,凝神瞧去,只见一根丝线在空中飘荡。顾惊仙寒冷如冰,青丝纷纷飞入虚空,而秋水音持琴在一旁掠阵。
青丝剑织成一张网,每一段都是一道剑刃,芸儿只觉无数锐剑加身,连忙以精妙的剑法护住周身。顾惊仙不屑地冷哼一声,纤指如拨琴弦,青丝剑陡然狂暴起来,层层叠叠,芸儿成为剑中的蚕蛹。
风哥瞧见芸儿陷入危局,欲要弃了苏航驰援,但是苏航岂会放过他?这两人是寻找张元宗的突破口,苏航也知应当雷霆行事,青雪好一阵疾风骤雨,漫天的青影,将风哥困在当场。他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今日将会是他的人生劫难。
白道第一人雪鸿的三位高徒,手掌武林三奇,任谁都讨不了好去。青雪刃和青丝剑已经让他们陷入困境,更何况一旁还有最神异的绝尘琴。风哥分析情形,知道越拖下去,对己越不利,猛然喝道:“芸儿,你先走一步!”
他弃了守势,将所有的攻击化为最凌厉一剑,悍然迎上青雪。他立马感受到青雪散射的无形之气侵入身体,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待青雪来势一滞之际,迅然扑向顾惊仙,长剑如汤沃雪,直刺刺斩向黑衣女子,透着悍不畏死之气。
顾惊仙讥嘲道:“找死!”部分青丝剑飞向风哥拦下这凌空一剑,也因此芸儿突破剑网,悲痛地望了一眼风哥,然后决绝地逃走。风哥这一剑为芸儿创造了逃生的机会,但背后空门大露,青雪趁机袭来,琉璃般的刀刃从肋骨间透出,风哥顿时摔在地上,已是不支,他看到芸儿逃走的身影,露出安心赴死的神情。
顾惊仙冷冷道:“想逃?没门!”青丝剑一荡,无声无息又快得不可思议。芸儿剑法与修为皆是出类拔萃,勉强还能挡住青丝剑一阵,但是就这一逃,攻击和防守都溃不成军,青丝剑轻而易举地穿过她的脚踝,一股剧痛钻入四肢百骸,痛得当场摔在地上。
风哥目眦欲裂,狠狠地握拳直锤大地,悔恨之情溢于言表。两人本是蓬莱放在中土的暗棋,并没有接到要捉拿天命之选的命令。沈睿近日高调现身江湖,两人偏偏鬼迷心窍,生出捉拿沈睿立功的心思,没曾想竟折在这里。
苏航将两人扔在一起,出手封了他们的经脉,以防自断经脉而死。他直奔主题道:“张元宗在哪?”风哥和芸儿顿时怔在当场,渐渐回过味来,原来他们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是落入了对方陷阱之中。
风哥露出不屑的神情,而是对着芸儿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共赴黄泉。”芸儿闻言坚定点头,然后两人夷然不惧地望着苏航等人,神情淡淡,看来是存了必死之心。沈睿含笑道:“你们似乎还没不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死哪有那么容易。我见两位伉俪情深,事情就好办了。”
他特意加重“伉俪情深”四字的语气,听得两人毛骨悚然。顾惊仙最先明白沈睿的意思,而且她也不指望师弟师妹来做这个恶人。她走近俯视两人,眼眸中没一点温度,思索道:“应该从谁入手呢?”两人被那冷血的眸子盯上,从头到脚,遍体发凉。
沈睿望着顾惊仙冷冷淡淡的气质,忍不住地怦然心动,于是献策道:“男子比女子更容易忍受痛楚,若是显得不够凄惨,如何让人打开心扉。还是选择芸儿姑娘吧,这位大哥铁汉柔情,定是受不了娇妻受苦。”
两人闻言脸上没了一丝血色,惨白似鬼,惊恐地盯着白衣翩翩的公子,好似看着一条毒蛇,一个魔鬼。芸儿咬牙道:“我们死都不会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沈睿淡笑道:“那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让她死了。”
顾惊仙深以为然,一脚将芸儿踢到半丈外,风哥双眼血红,喘着粗气,恨不得吃了所有人。顾惊仙无情地看着芸儿,一脚踩住她的右手,青丝剑从指间飞出,荡向她的手掌。陡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山野响起,听起来极是瘆人。
一根手指脱离芸儿的手掌,鲜血喷溅,这是十指连心之痛,她根本就忍不住痛叫起来。风哥竭力挣扎着想要向芸儿爬去,但是他实在伤得太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炮制而无能为力,他满心的不是恨意就是悔意。
“师兄!”秋水音一把抓住苏航的手臂,脸颊浮上惧色,低头不忍去看。苏航也是皱眉不语,轻轻拍着师妹的肩膀,师姐的手段的确残忍了些,跟邪魔外道殊无分别,可他们是蓬莱的人,不如此又如何得到张元宗的消息。
几滴鲜血飞溅到风哥的脸上,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残酷事实,顾惊仙不紧不慢地一一切了芸儿右手的五根手指。风哥面容扭曲狰狞,芸儿撕心裂肺的叫声此起彼伏,一声一声撞进他的心里。
沈睿却是别样的心思,他此刻只觉顾惊仙美得惊心动魄,为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深深着迷。她的心狠手辣,不是因为没有善心,而是不需要妇人之仁,她的冷若冰霜,不是因为情绪低落,而是不需要笑对人生。她就是这样一个理性的、倔强的、我行我素的女子。
秋水音早已受不了这种严酷的场景,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苏航虽然有些迟疑还是将她揽入怀中,给她安慰。他自小受的是名门的熏陶,虽然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沉浮,心志不再单纯,但是和师姐的冷酷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顾惊仙并不给风哥喘息的时间,也不主动去逼问他,而是直接放开了芸儿的右臂,一脚踩向了她的左臂,青丝剑毫不犹豫地飞下。芸儿痛得蜷缩在一起,浑身抽搐,一个劲儿想要抽回左手,但是顾惊仙岂会让她如愿。
风哥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两手抓进身下的硬土,十指血流如注。无可阻止的是,芸儿转瞬间又被切掉了四根手指,她歇斯底里地嘶叫,冷汗滚如豆大,衣衫凌乱,面容丑陋。顾惊仙忽然一顿,自言自语道:“只有一根手指了,那就一截一截的切吧。”
这时连苏航都脸色发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确实不是他这种正道公子所能接受的。沈睿恰恰相反,闻言几乎要拍案叫绝,内心激动地一塌糊涂,顾惊仙与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崂山,他在崂山……”风哥嘶哑的声音在风中飘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