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得开,我点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若能好好修习,必能成得正果。”
“正果”她摇头,“我如今半人半妖,哪还希求什么正果恢复妖身做个自由小妖便是所求大幸。”
心下一咯噔,我没能掩住声音里的震惊:“半人半妖”
“是……”
“怎么回事”我慌道,“你是天生还是……”
她微抬起头,望向青幽的洞穴深处:“三年前,我外出采集露水归来,在洞外遇见一具心脉尽损,头骨破裂的女尸,崖底还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男童。这牡丹崖地处偏僻,多凶禽猛兽,妖魔邪魅,除了亡命天涯的流寇匪类外少有人来,我猜她们母子许是被歹人追杀逃命时不慎摔了下来,心生可怜,便将他们埋了。”
“几日后,崖上忽然传来琴音,我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寻音而上,在崖顶见到了向才。”她眼眸变得迷茫,“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所感,他面貌俊朗,穿着一身白衣,浑身悲绝,寂寥落寞的令人心疼。他一直弹着,几个时辰后,他抱琴起身,在崖边哭了好久,便跳了下去。”
“你救了他”
镯雀点头:“他在我怀中昏迷,我隐然猜想那跌死在我洞穴前的女子或是他娘子,便去宣城打听,回来后我便将女尸挖了出来,可是她起了太多尸斑,并开始腐烂了。”
我了然:“所以你抛下了自己幻化的人形,妖骨血气皆附在了曲婧儿身上。”
“不错……”
“你难道不知道半妖的可怕”我不解,“你要废掉自己的大半修为,并且从此都无法脱离曲婧儿的身子了,那可是个陌生女子的身子啊!”
她垂下眼睛:“我知道。”
“那你还……”我越发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难道那么半会儿功夫,你就爱上穆向才了!”
“爱上一个人,有时一首琴音,一个回眸已然足够。”她低低道,“我用了三天时间变成曲婧儿,他醒来后抱着我一直哭,之后我们一起出了崖底,我不喜与他先前的友人亲朋来往,便在默香街开了个糕点铺打发白日里的闲暇时光,陈设简单落魄尽量不让客人靠近。”
我轻叹,望着她的脸:“你杀人了”
她疑虑:“嗯”
“你的脸。”
她抬手轻抚:“我如今哪敢杀人不过是张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面皮而已,我不想再看到曲婧儿的脸了。”
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要我选,绝对是半妖。
师父曾收留过一个人妖结合所生下的男童,不过七岁,却每日受尽苦痛煎熬,,最终他难以忍受剧痛折磨,跳下了山崖。
师父怅然,说这并非解脱,而是开始,因为半妖根本不入轮回,他们死后只能沦为蝼蚁蚊蝇,受尽万世之苦,而更绝的是,他们每一世都带着前世的记忆,如此才能饱受折磨。
我听后只觉得胆战心惊,这种反复却又无法跳脱的绝望才是天地间最重的酷刑。
想了想,我说:“如今你妖气极淡,寻常术士想是闻不出来,你是个情谊深重的女子,必会福泽深厚的,百年之后定可重变为妖。”
她微笑:“借你吉言。”
话虽如此,我们两个却都明白她想重变为妖有多么不易。
寻常人若要变妖变魔,只需活吃人心,多造杀孽。而半妖若要重变为妖,只能每日让妖气冲破人气,但两股气流在体内激荡产生的剧痛,会让人生不如死。
而半妖想变为人,那更不可能了。
人于万界,犹如水于天地,皆是载体。
人可以变妖、成仙、化魔,但妖仙魔想做人,只有投胎重生这一条路,而且投了胎也不一定就是个人,指不定变成了畜生,也指不定运气背又投了个妖胎。
我不知还能说什么,这是镯雀自己选择的,一条无路可退,无药可医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