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看!”她忽然伸手指向湖面上的一对黄色褐尾的小鸟,笑道:“那叫合卿鸟,夫妻一对活宝,成日吱吱喳喳没完没了的,从早到晚黏在一起,从不厌倦知疲。倘若夫妻中有一方意外死去,另一只也不会再寻配偶,没有其他的同类能插.入它们的感情。我要的便也如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其余的女人,没有复杂的纠葛。晨起闲散竹林,日落踏步湖畔,只我二人,并无其他。”
我本还想义正言辞的教训她一顿,没事当什么滥好人,把丈夫都让了出去,如今却反被她的话说傻了。
脑袋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画面,深沉夜幕下,满天繁星如明亮珠玉,画面里出现了一对背影,其中一个是我,正靠在一个男人的肩上和他一起数星星。他搂着我,我挽着他,我们说情话,唱情歌,聊着聊着,我困了,他就把我抱回去,然后可以做夫妻那档子事了……
我脸蓦地红了,慌忙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
陈素颜也问:“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她噗嗤一声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脸红成这样,想到什么窘迫的事儿啦”
“真的没……”
“嗯”
“不提这个了。”我又问,“那倘若穆向才身边没有镯雀,你愿意嫁给他吗”
陈素颜微顿,道:“如果真是那样,我自是与他一起,但这,不可能……”
“怎会不可能”
“初九,你恨向才吗”
我想了想:“以前挺讨厌的。”
她一笑:“他以前性情孤远,一身高洁,最看不起宵小鼠辈,如今为了心中所系不惜自堕为绑架勒人,强行谋他人之命的歹徒恶类,与自己的人生所念背道而驰,自轻自贱至此,他所承受的苦痛罪孽也是极重的。他如此重情重义,能为了镯雀变得这般模样,你觉得他会轻易让镯雀离开他身边么”
我咕哝:“要是你跟镯雀一起掉湖里,他先救谁呀”
“净是些别人问腻了的蠢问题,自是救镯雀,一因她乃半妖,一旦死了后果不堪设想,二因我水性极好。”
我叹了口气,攀着石岸起身:“算了,这些也不提了,坐的久了,我们到处逛逛吧。”
“嗯,你救我那么多次,我得好好请你吃一顿。”
“你好没良心,一顿哪够”
“好好好,随你吃到老!”
不经意侧首,我忽然瞟到一个熟悉人影正躲躲藏藏的掩在一棵垂柳后头,我登时叫道:“春曼!”
见被我发现,她吐了吐舌头走出:“姑娘。”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杨公子要我跟着你,但我见你们聊得开心,不想上去……”
我皱眉:“他干吗叫你跟着我怎么他叫你跟着你就跟着啦”
她小声道:“他替我赎身了。”
陈素颜笑道:“此事我知道,杨公子跟向才提起时,向才本想将她送给他,杨公子却不要,非要花钱,并说了一句……”
她尾音拖得好长,我问:“说了什么”
她乐呵的咧嘴:“偏不告诉你!”
不说便不说,我转向春曼,道:“他花了多少钱买的你呢我替你给了吧。”
说起来,我还欠她救命之恩呢。
“不是买,是赎身。”她道。
我有点听不懂:“那你就跟着他了”
“在二一添作五做事就是一份职啊。”她道,“我也得讨生活呀。”
“我给你找点其他事吧,”我道,“总比受人差使要好,要不我凑钱给你也开个店铺吧,你看你喜欢……”
“我就跟着杨公子。”她忙打断我。
我一愣。
“初九”陈素颜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眯眯的。
我本来想说二一添作五是我的,杨修夷是杨修夷,我是我,他带着丰叔住在我那因为他们都是我的长辈,我虽讨厌他们,可是供吃供住倒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雇来的人要也吃穿用住我的,那真是,真是太过分了,我真的宁可拿出全部家当给春曼另开个店铺也不想这样。
但说到底,我真的欠着春曼一命。
心下轻叹,难怪师父老说欠人情是要不得的,真烦。
心情闷闷,我对春曼道:“你现在是杨修夷的人了,以后我和他打起架来你要是帮着他,我对你也不会客气的。”
她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陈素颜对她笑道:“这丫头的嘴巴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说啊,你还是帮着杨公子吧,你若是帮了她,只会一起受苦吃罪的,哈哈。”
我竖起两根眉毛作势要打她:“陈素颜!”
她笑着提起裙摆边跑边讨饶。
我追上去:“站住!”
春曼忙追我:“姑娘!”
我们绕着湖畔的小广场奔来跑去。
阳光明媚,春风徐来,柳枝轻轻摇曳,湖面不断晕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新抽出的嫩蕊点在繁枝上,满是春色。
葫芦摊的小哥高声吆喝,卖茶叶蛋的小贩不断扇着香气招徕行客,挑担推板车的苦力脚夫们聚拢在树荫下打牌,有几家姑娘一起在拉风筝,若干个垂髫小儿在捉迷藏,柳树上已有了蝉鸣,不甘寂寞的吱吱作响,天地一片沸反,到处欢声笑语,热闹到了极致。
我追着陈素颜绕着柳清湖跑了大圈,实在有些累了,停下来喘气。
她回身笑望着我,道:“累坏了吧,我们去那边茶肆里……”她忽的睁大眼睛,“初九小心!”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急冲的力道高高撞起,我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腰部,一双结实用力的胳膊却忽然将我托住。
我被抱着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四周响起一片热烈的叫好掌声。
“初九!”“姑娘!”
陈素颜和春曼慌忙上来扶我,陈素颜脸色都白了:“多谢壮士相救!”
我惊惶抬头,是一位面目狰狞,满脸横肉,胡子占了半张脸的大汉,我惊魂未定道:“谢谢。”
“哪家的姑娘,这么没轻没重,惊了我们的漠北枣马,我看你拿什么赔!”
一声娇啼自身后响起,一个绿衣罗衫的丫鬟正掀着马车车帘,横眉对我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