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回头瞥了那保卫队长一样,他声音干巴巴的道:“这是伢子卖来的,没有名字,挖煤挺卖力,我们叫他煤洞洞。”
“煤洞洞?”老道人慈眉善目,袖子一摆:“孩子,我带你出去,可好?”
那孩子张大嘴巴,两只不大的眼睛用力眨了下。
眼前的老人浑身白净,在这昏暗的煤洞里,像是一个幻影。
孩子放下了电钻,将脚下的煤块快速装进了背篓里,直起腰杆,就要走出煤洞,忽然他转过头来,伸出手,摸了摸老道人的袖子。
滑溜溜的,带着一股冰凉感,让他被电钻震的发麻的手感到很舒服。
他张开嘴巴,牙齿间夹着煤渣:“老板,管饭吗?”
老道人莞尔:“管。”
“哒哒哒”的马达声里,梯井升空。
一个小个子从梯井里走了出来,他背着的背篓要比其他孩子的都高了一半。
他本来要直奔称量的女人那去,走出两步后,他顿住了,回身看向梯井。
老道人背着手,施施然走出铁门,那孩子挺直腰杆,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眼前一幕让他一愣。
十几个保卫正蹲在地上,满脸大汗,平时的跋扈消失不见,此时满脸都是恐惧。
看到老道人身边的小孩,青年眼里似有流光,笑道:“灵脉断了,找到个苗子?”
老道人点点头:“只能再找下一处灵脉了,这孩子体质很有意思。”
“好,到时你再找我。”
老道人拱手,向煤场外走去。
“等,等等!”那孩子赶紧转身跑了回去,将煤篓里的煤倒进了称量机,哗啦啦的煤石压住承板,指针直接跳上了五十公斤的红线:“我今天的饭。”
那女子愣愣的看着他,从笼屉里拿出两个发黄的馒头。
两个道人相视一笑,老道人抓住孩子的肩膀,孩子只觉得脚下一轻,两旁的景色飞快退去。
少年却留在了原地,他远眺着祁连山的壮美风光,看向这片灰暗破烂的煤矿,眼神在那些瘦小的矿工身上划过。
这些孩子身材干瘪,衣衫破烂,只敢在经过他时偷偷瞧一眼。
“就算是末法时代,也太狠辣了。”
青年看着煤矿背靠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座白色的砖混小楼,一个粗横的中年男人躲在窗口,看到老道人走了,正一脸森冷的看着他。
他对视着少年的眼睛,似乎望进了一泓清泉,好像是一弯月亮,在那清亮的眼睛里徐徐转动。
“砰啷”一声。
煤场的人循声去看,只见煤场老板砸碎了窗户,慢慢的站了上去。
青年弯弯嘴角。
“砰”,一具身体从山坡上砸了下来。
山坡上,背着煤篓的孩子捏紧了手中的馒头,顶着风睁大眼睛,狂烈的风将眼泪不停地从他眼角吹下。
起伏的苍茫大地,雄伟的巨石山峰。
山鹰翱翔,青草碧鲜。
蓝色天空,无边无际,再不是煤矿山洼那小小的一方。
山坡下,停着一辆白色越野吉普。
三个青年男女身着灰色道袍,看到老道人过来,纷纷施礼:“师尊!”
老道人含笑停步,将孩子放了下来。
一个男青年眼眉狭长,目光灵活,他看着浑身黑煤的小孩,打趣道:“师尊,您说和道友约在祁连山相会,这不会就是那位道友吧?”
老道人摇摇头:“恩林,这孩子是为师从一个黑煤矿带出来的,交给你照顾了。”
叫做恩林的女子点点头,看着他手里紧紧握住的两个馒头,有些心疼道:“好的师傅!这山里,还藏着强迫童工的黑煤矿吗?”
老道人点点头,对那男子道:“龙才,你把这事告诉袁火柱,这种事干系因果,我们修炼人就不参与了。”
“袁叔就在下面县城呢,我回去就告诉他。”
站在一侧年纪最小的男道人,看起来十七八岁,他面容青稚浑身灵意,拱手问道:“师尊,我看这孩子筋骨不凡,必是百年难遇、只比我差一点点的修炼奇才,难道是我的小师弟吗?”
老道人微笑着摇摇头:“为师飞升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再收徒了。”
三人闻言都是喜上眉梢,似乎是听闻了天大喜事,那孩子看了看几人,不知道这几个人在说些什么。
难道是挖到了大煤块吗?
老道人一挥手,孩子衣物上的黑煤簌簌落了下来,露出他清瘦的面容。
“你以后便跟在本尊身边,做一童子吧。”
恩林满脸笑意,手中掐诀,变出一团水来,取出手帕将小孩的脸擦拭干净:“那这个小道童要怎么称呼。”
三番两次见到道人们神奇之处的孩子,终于主动开口道:“他们叫我煤洞洞。”
那少年轻笑道:“霉洞洞?这名字可不好听!师尊,您应该给他重新起个名字。”
老道人仰首远望,半空中,三个弟子看不到的仙使青年,缓缓踏云没入天空。
他低下头来,嘴角含笑:“这孩子幼经磨难,只盼将来心胸开阔,大方无隅,就姓方吧,名字就不改了,留个念想。”
少年眨了下眼:“方洞洞?”
恩林笑道:“不好听,不如叫方栋栋吧!房子一栋栋。”
孩子咕哝两声,也不解其意,只是应了下来。
老道人坐到了副驾驶座:“走吧,找老袁喝一杯!”
一身破衣的道童方栋栋,被恩林带上了后座,他却紧紧抱住自己的煤篓。
“这东西以后都没用了,丢了吧!”
“不。”
“太脏了,你这要把我道袍弄脏了!”
方栋栋看向前排老道人的侧脸求助道:“师…尊…?”
“哎!你不是我小师弟,你要叫师尊,老!爷!”
老道人笑呵呵的向后一望:“那就留着吧,回头用来给你炼个法器。”
“师尊!道童的待遇怎么比徒弟还好,我也要!”
越野车一声轰鸣,冲下了祁连山的高坡。
山风阵阵,灰色石原中,只能见到一道狂飙的烟尘。
一路冲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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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众人的表情变化,一缕缕灵光从百人的七窍中缓缓流出。痛苦表情的人七窍流出黑色灵光,愤怒的是红色灵光,愉悦的是黄色灵光,心魅的是粉色灵光。
雷霆如同电涌,让那些灵光在虚空中凝结,越发稠密,随之在雷电中化为一道道七彩虚影,金莲、飞鱼、玄燕等等,逐渐形成一个七彩琉璃般的光罩。
天劫的第三道雷电凝而不落,似乎在酝酿更大的力量。
阵法核心,王明坤一直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焦急神色。
“仙使!这凡人的七情六欲太弱,不足以助我抵挡天劫!”
那白袍的青年却似乎未曾听到一般,他走进了这七彩琉璃的世界,看着那些衍生的虚空灵物,神色激动。
“果然,还是差了些,但是法子是没错的!”他回首望向天雷殛身之下焦急的王明坤,微笑道:“王明坤,你已是地球两百年来,离飞升最近的人了,今天若是运气不好,也同样要陨落在天劫之下。”
王明坤看着镇定自若的仙使,似是早已经猜到了一般:“看来这七情源流才是仙使想要的。”
“自然有我想要的,我才会帮你。”仙使低头看着指缝间栩栩如生的七色灵物,目光微冷:“既然还不够,就要促发他们!”
红色雾气之下,原来盘膝打坐的人们忽然身体一动。
一个个人机械的站了起来,那七窍中的灵光似乎变成了拉扯他们行动的丝线。
雷光猛地一亮。
方栋栋睁开双眼,目中一片血红!
七彩琉璃般的世界,瞬间变为疯狂狰狞的炼狱,不管是灰袍的道人还是凡人,都变成了只知攻击的野兽,他们的全身力气都用在了牙齿和拳头上,虚空灵物飞腾,似在狂欢。
七窍中流淌出的灵光如溪流般狂泻而出。
王明坤坐在法阵中央,目光中一丝不忍,只能运功加快身体的修复,口中一味的念道:“罪过……罪过……”
那仙使似乎对这惨烈的拼杀毫不在意,看着那七色流光凝聚出剑、刀、印等法器,开怀笑道:“这便是炼成第二层了!哈哈,在十元仙界,这样的凡人只配是奴籍!能为你晋升地仙做点儿贡献,他们也值了。”
王明坤闭目不语,他的升仙之劫只剩最后一步了,那引而不发的第三击天雷,让他心生恐惧。
他的七窍中,也沁出一滴滴的七色流光,汇入了上方的琉璃罩内,吓得他赶紧收心疗伤。
“砰、砰……”
终于,场地中只剩下了四个身影,浑身浴血的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无形屏障,只能徒劳的向对方扑去撕咬。
那仙使抬抬眉毛:“有趣,有趣。”
那阵中最后活下来的,不该是四个道人弟子吗?然而,其中两个却是一点儿灵力都没有的凡人。那两个长袍道人,却早已身体残破的倒在了血泊中。
多年灵气淬体的修炼者,反而在养蛊般的搏杀里敌不过两个凡人,是运气使然吗?
残肢断臂的血泊中,一股股灰黑色的虚影从那些尸体中飘出,全部灌入了最后存活的四个血人,随着虚影的不断灌注,失智般搏杀空气的四个人身体颤如筛糠,四肢不协的痉挛起来。
那仙使嘴角微微一笑:“这死魂我便不收了,凡人魂力太弱,派不上大用。”
王明坤睁开双眼,他身体已愈合的七七八八,语气沉痛道:“还请仙使撤去法阵,我愿受这最后的天劫!”
那仙使取出七个仙光宝瓶,法阵中的异色源流分作泾渭分明的七份汩汩流入,红色雾气消散一空。
那天雷“轰”的一声,落下。
雷光夺目。
黑色云雾逐渐平息。
金莲洒落,异香弥漫。
乌云逸散,一道金光大门在云端徐徐大开。
门中无垠星空,一股仙灵气贯穿而入,投入王明坤的身体。
须发由白转黑,皱纹紧致,暮气消散,呼吸间王明坤变成了剑眉星目的青年人模样。感受着自己的修为在飞速增长,身体重回年轻,王明坤终于忍不住开心大笑。
一股吸力带着王明坤身轻腾起,四个趴在地上的血人也随之漂浮起来,自动低头盘膝,如同护法,在半空中围绕着仙气飘逸的王明坤缓缓飞行,随着一起落入了星空大门。
“恭喜王道友,升仙台使者隆寒,贺道友飞升成功!”
“踏,十元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