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人闻言神色却是一怔，因为他们发现李云生并没有向天道索取什么具体事务，而只是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不过牧凝霜跟萧澈还有陈太阿跟东方渝马上便惊醒，三人先是满眼惊惧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听东方璃喃喃低语道：“天道对人的束缚，首要便是生死，若真的参悟生死那岂不是……”

说到最后，她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几人突然发现，李云生看似只问了个问题，但却比起任何所能够想到的索取还要大。

“依小师弟的性格，他所问之生死，可能并非个人生死，而是这世间万物之生死。”

“而且再看这三盘天道残局的名字，生死局、乾坤局、日月局……一盘论生死，一盘论乾坤，一盘论日月……这分明已经向世人昭示了答案，谁破解了天道残局，谁便能向天道讨教生死之真意，了解乾坤诸天之广阔、日月轮转时间飞逝的缘由。”

牧凝霜虽然沉默不语，但脑海之中却是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

“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了这天道残局真正存在的意义。”

随后，她再次将目光看向了李云生，看向了李云生对面那空无一人的位置。

“天道当真会回应吗？”

不止是他，无论是烂柯山上，还是烂柯山外众人的目光，也都齐齐地落在了李云生，以及李云生对面的空位上。

“知……知知……”

而李云生在问出这句话后，迎来的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整个石台上再次只剩下知了的叫声，以及“呼呼”的风声。

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众人愈发紧张起来，像是东方渝跟许悠悠，此时都紧张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沙沙……”

“呼呼呼……”

“哗哗哗……”

“轰轰轰……”

而就在两人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气来时，那棵老松树的枝丫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吹向烂柯山的风也变得越来越“兴奋”，远处河岸的浪花一道接着一道掀起重重地拍打在岸边，头顶的乌云也开始重新汇聚，轰隆隆的雷声，听起来好似有一群马儿从远处奔驰而来。

“咔嚓！”

但这哄闹的声响，随着一道棋子破碎的咔嚓声，戛然而止。

整片天地，再次一片死寂。

也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几人脑海之中忽而响起了一阵渺渺仙音，说不出来是什么调子，更说不出来是何种乐器所奏，只知道这声音比世间一切乐曲都要美妙。

沉浸在乐曲之中的几人，心下的紧张情绪陡然消散，而后他们便在这种“平和”的情绪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生着仙肌玉骨的纤柔手掌，穿过一团七彩光晕，轻轻地落在李云生头顶。

它就像是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轻柔地拂过李云生的头顶，然后那手掌便化作点点光粒消散一空。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看到这一幕，几人没来由地，在心中出现了这句话。

“呼！——”

随着那只手掌消失，牧凝霜几人如同溺水得救一般猛地吸了一口气，迟钝的思绪以及消散的五感顿时恢复了过来。

“别怕，没事的。”

这时，李云生也转头看向了几人。

而就在几人视线与李云生的对视的一瞬，他们愕然发现此时的李云生已然老态龙钟，如一名垂暮之年的老翁。但在思绪电转之间，他们陡然间又发现老态龙钟的李云生，忽然又开始一点点地变得年轻，直至化作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正当他们惊异于李云生的这种变化之时，那婴儿的一对瞳孔却忽然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牢牢吸住了他们的目光，紧接着他们在那婴儿的眼瞳之中看见了星河的崩塌，看见日月星辰新生跟陨灭，看见了江河山海的干涸与奔腾，看见了人世间朝代的更替……最后他们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自己的少年，看到了自己一点点踏入垂暮，一点点化为枯骨……

也就在这时，看向他们的那个婴儿收回了目光，然后静静转过身去，转身的同时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直至再一次变回了那个他们熟悉的李云生。

“于这整片天地而言，个人生死是在微不足道。”

一脸茫然的东方璃忽然幽幽长叹一声。

而一旁的牧凝霜跟萧澈他们却是笑了。

因为他们知道，李云生已经得到了天道馈赠。

而刚刚的那一眼，则是李云生给他的馈赠，经历“生死”锤炼，他们能够明显感觉到，此刻自己的神魂已经触摸到了四寂的门槛。

“第二盘，乾坤局。”

这时，李云生收好了棋子，将盛满黑白棋子的棋盒放在了棋盘中央。

“轰隆隆——”

几乎在他将棋盒推到棋盘中央同时，天空之中恶云翻滚，道道雷霆劈落而下，有几道甚至直接劈在烂柯山山头，直接将那山头劈开。

“有趣有趣，看来这天，想悔棋了，哈哈哈！”

萧澈忽然大笑一声，直接拔剑飞升而起。

“大哥你安心下棋，我倒要看看这劫雷能耐我何！”

随着一声长啸，一道玄色剑光，已然与一道紫色雷霆碰撞在一起。

“哈哈，二哥，这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陈太阿这时也大笑一声，拔出鸦九飞身而起。

牧凝霜只深深地看了李云生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跟一旁的东方璃一起飞身而起，直接迎向那雷劫。

看着几人都走了，东方渝跟许悠悠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

“不用担心，他们应付得来。”

李云生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

“嗯。”

两人点了点头。

这一声，也直接令两人心头安定了下来。

“而且，这两盘棋，也快了。”

李云生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转头看向了对面。

“猜先。”

他从棋盒之中随意抓了一把棋子，然后将握着棋子的手搁在棋盘上，神色从而泰然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对面。

……

一个时辰后。

“轰隆隆隆……”

“咔嚓……”

“轰隆……”

整个烂柯山，犹若变成了一座雷池，那“轰隆隆”落下的劫雷雷罡，就如同鞭子一般不停地抽打在烂柯山上，纵使牧凝霜、萧澈、陈太阿、东方璃齐齐联手，此刻抵挡起来也显得有些吃力。

但此刻，许悠悠跟东方璃，以及身旁的常乐和尚他们，却好似根本听不到头顶那“轰隆”的雷声一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怔怔看着李云生身前的棋盘。

只见那棋盘的右下角，此刻正有两个黑子，颇有“不甘”地悠悠地转动着。

最终，两颗黑子落定，许悠悠混乱一片的大脑，思绪也随之安定：“天道……中盘认输。”

或许是天意。

三盘棋，三盘猜先，天道皆执黑，李云生皆执白。

生死局、乾坤局以及这最后一盘日月局，李云生的白子皆如怒涛狂澜般击溃了天道的黑子。

没有给黑子留下哪怕一丝余地。

其中，第二局白棋对黑棋的五路剑肩冲，险些看得许悠悠心神失守，她那时甚至怀疑，坐在自己边上的师父跟坐在“对面”的天道，到底谁才是人。

跟第二盘相比，先前那第一盘，完全就是李云生对天道的试探。

而最后这第三盘日月局，则成了李云生白棋单方面的虐杀，黑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当！……当！……当！……”

这时天地间忽然兀自响起一阵悠扬的钟声，像是在宣告着棋局的结束。

随即，那只手再次凭空出现，轻轻地从李云生头顶拂过。接着一道七彩光束在道道劫雷的“簇拥”下从天而降，笔直地落在了李云生身上。

坐在棋盘前的李云生，闭上眼睛，静静地仰着头，任由那光束落在自己的身上。

“胜……了？！胜了！是人间胜了！是人间胜了！”

不远处，操控着月影石的常乐和尚先是有些怀疑，继而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十州，不少棋师，不少修士，特别是一些年迈的修士跟堕境的修士，也都跟他一样，一个个也都老泪纵横，仿佛心底憋闷了几百年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哪怕他们没有从天道残局之中获得一丁点馈赠，哪怕他甚至不知道天道残局隐藏着什么秘密，但灵魂深处的本能却还是让他们禁不住泪流满面。

“呼……”

在老和尚的哭泣声中，李云生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缓慢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轰！”

而此时，一道劫雷刚好击穿了东方璃的防护，笔直地朝他劈下。

“大哥小心！”

萧澈跟陈太阿皆是一脸紧张地大吼一声，而牧凝霜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昂！——”

不过就当牧凝霜带着破空声飞落时，一道龙吟般的剑鸣冲霄而起。

只刹那。

青龙化作一抹青色流光击碎那道雷霆贯穿天地。

随即，漫天雷罡与那翻滚恶云一起，尽数湮灭。

天空重归晴明。

“大哥，你胜了！”

又惊又喜的萧澈陈太阿飞落地面，两人径自奔向李云生，不过就在他如往常一样准备抱住李云生时，两人却忽然齐齐停下了脚步。

因为此时眼前的李云生给他们一种莫名的陌生感，明明他就是李云生，但却好像与他们从未相视，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辛苦你们了。”

而就在两人发愣之际，李云生忽然一步上前，一把将二人搂住。

“大哥！”

这一抱，直接令两人心头那股疏离感消散一空。

李云生依旧还是他们认识的李云生。

“也辛苦师姐了。”

李云生松开手，转头看向牧凝霜。

牧凝霜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冲李云生张开了双臂。

李云生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抱住牧凝霜。

“小师弟，很幸苦吧。”

“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牧凝霜将头埋在李云生胸口，语气略带哽咽地轻声呢喃道。

李云生闻言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再次露出淡淡笑容，他将牧凝霜搂紧了一些，随后才笑着道：

“一点也不辛苦，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