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马收,心猿锁。
跳出红尘恶风波,
槐阴午梦谁惊破,
离了利名场,钻人安乐窝,
闲快活。
“祸事啰,祸事啰!”
一名县衙快班杂役,敲开西门府大门,急匆匆的冲进后院,高呼道:“西门老爷,西门老爷,快,快不禄了!”
西门庆闻言,从书房冲出去大怒道:“你才不禄,你全家都不禄了!”
宫里的贵人、皇亲国戚死翘翘了,叫薨。
诸侯死了叫“殇”,地位尊贵一点的死了叫“卒”,现任官员死了叫“不禄”。
西门亮虽然不是正经人……啊呸,虽然不是正经官员,若是一命呜呼了的话,却也勉强够被称作不禄……“从此不能再食俸禄了”。
刚才西门庆还在西门亮房里,与公孙胜等人聊天呢,老家伙红光满面的,精神好的很,哪可能就不禄了?
嫌俸禄太少了还差不多。
那三班衙役多半也是县衙征召、民户子弟服徭役而来。真正的临时工,山里出来的憨厚娃,见识少、情商低。
那杂役被西门庆一怼,兀自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只是心里暗道:这西门少爷好生不讲道理!我奉命跑来报信,说的也是从主薄老爷那里学来的官面话,怎地就挨了训斥了呢?
城里人脾气真大!
~~~~
西门亮披着衣衫,连同公孙胜一起出来,细细询问之下,这才搞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衙门里设宴,县太爷招待前来巡查县学、私塾事宜的学政老爷。
如今朝廷正在收拾“元??党人”。但凡是元祐党人,以及他们的学说、书籍,统统封杀!
阳谷县县学里面,也有元祐党人的弟子,自然需要彻底整顿一回,把教材清理一番。
这便是县学,今年迟迟没有开学的原因了。
原本衙门里设宴款待上差,多半都是在晚上。
这学政老爷却是一个馋酒鬼,话言话语之间,总是暗示他想与知县小酌两杯。
黄学政与方知县二人,原本是旧识。
方知县无奈之下,只好设好午宴款待他。原本打算小酌几杯,结果没控制住嘴,变成了把酒言欢。
还是因为没有控制住嘴巴,把酒言欢,最终变成了将方知县当场气翻!
~~~~
原来:
学政老爷姓黄,原本是东京城里一混混,也读了几年书、考取过贡生,与知县老爷还是同年。
学政老爷年少时好.色又贪杯。
区区一个贡生,没出仕的资格,那黄老爷又不想去当幕僚、做教习,只顾着成日里在京城里厮混。
几年坐吃山空下来,便就只能靠着典当家产、甚至是被褥衣衫度日。
这点银钱,哪够黄老爷他混青楼、下馆子?
没多久,黄老爷就一肋巴两屁股债,东京城里到处都是他的债主了。
黄老爷人烂嫖烂吃,后来为着欠了嫖钱,许久不敢再到窑子里去。
一天,在杨梅竹斜桥走过,忽然碰见他欠钱的一爿酒馆里掌柜的,在街上一把拉住,问他要债。
黄老爷连着铺盖都当完了,人家问他讨账,他便拿腔做势,瞪着眼睛骂人家:王八蛋,瞎眼的乌龟儿,连你黄老爷都不认得了?几时见你黄老爷欠过人酒债的?”
能在京城开酒楼的,背后岂会没权贵?那掌柜自然不会怕他。
酒店里掌柜的道:“欠了钱,还要骂人,我看你这杂种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一面说,一面伸出手,便要捉他去衙门里评理。
二人正撕扯间,恰好方知县路过。心知这姓黄的若是进了衙门,对以后的科举、仕途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要是当个外放小官倒也罢了,若是做了京官,某日被有心人抖落出去的话,便是大大的污点。
方知县心善,当即就掏出钱袋,替黄老爷结清了欠债。又拿出十两银子,让黄老爷先应付着过日子。
当时,那姓黄的,自然是对方知县感谢有加、感激不尽。
一晃事过多年,方知县外放到阳谷县为官。
那姓黄的继续参加科举,终于还是中了个三榜进士,慢慢熬成了京东东路的学政。
~~~~
本次姓黄的来阳谷县巡查,原本并不知晓正堂官是故人。
等到了县衙一看,却是他乡遇故知:特么的竟然是债主!
黄学政心里便想:这是知晓我丑陋事儿的人,在他面前,我哪还会有半点颜面?
奈何这筛查元佑党人的事情,是朝廷严令督促的头等大事,黄学政也不敢敷衍,哪能转身就走?
黄学政只能硬着头皮,与方知县客气几句。
随后转念一想,我乃正七品外放京官,他姓方的是从七品知县,怕他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