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满天，作为在这昆仑虚九重山最高的楼宇，摘星阁的最上层四面雕花木栏围绕，于此处可纵览那殿宇楼阁，珍禽玉树。 淡黄色的光芒自琉璃盏中散出，印亮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小巧的素色瓷酒杯薄到透光，美酒佳酿如落入杯中的星河缓缓流淌，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哈哈哈哈。”姜连山笑得豪爽也喝的豪爽，冲着姬负举杯，“小子，你这是第一次跟我们喝酒吧？” 可不是么？姬负笑着举杯，但没有接对方的话：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总觉得自个儿小不要喝；等到他可以喝的时候，他俩已经不再一起喝酒了。 “喝酒这事不在早晚。那时候我们喝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么？”姬轩辕也是举杯，然后头一仰干掉了杯中的佳酿。不需要他动手，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酒盅自己倾斜，将佳酿给续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怎么原来都不知道你还偷偷藏了这么好的东西？！” 姜连山此刻脸颊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晕。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想不想喝醉全凭自己意愿，但既然一开始姬轩辕都说了美酒佳肴管够，三人就抱着不醉不归的心态开始的，自然也就没有试图用灵力去解酒。这推杯换盏个把小时，怎么可能不带上醉意呢？ “是你自己平时都只守着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药酒的。”姬轩辕似乎也回到了当年，平日里那副遗世独立的姿态已经被他收敛了起来，“小负我跟你说，他上次不知道去哪里逮了一只土蝼，直接把羊角像鹿茸一样切片用来泡酒。” “妖兽浑身上下都是宝，用角泡酒不是常规操作吗？”姜连山不以为然。 “那能一样吗？土蝼可是食人的玩意儿，用它泡酒？！” 姬负此时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本来还没想起来“土蝼”是啥，听姬轩辕这么吼一嗓子立刻脑子一哆嗦，人瞬间清醒了大半，“大哥，那玩意不能用来泡酒吧？” “怎么不能？”姜连山吹胡子瞪眼，这会儿当年作为兄长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听老二说的？他在不知道之前喝得不是挺好的么？” “你给我送来了我敢不喝么？”姬轩辕也是毫不示弱，“你要是早给我之前就告诉我那是土蝼角泡的，你看我喝不喝！” 食人的东西，基本都是禁忌。姬负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回来，逃过了无数劫难。 但他也没有想到，这俩人这么多年来关系竟然一直都不错。 “我这不是也在帮你么？”姜连山的左眼下意识地眨了两下，“说不定对你的长生之路有啥帮助呢？” “才怪！”姬轩辕酒杯直接指向姜连山，“你就是拿我试毒！” “那倒没有。”姜连山被这话弄得有些心虚，“我主要是以前落下的病根，不允许我尝试那么猛烈的东西了。” 都说炎帝尝百草，最恐怖的时候一天之内中毒近七十次，没死已经是个奇迹了，再不落下什么毛病就真的有背天道。 “不过老二呀，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长生呢？”姜连山有些迷糊，“当年族人的寿命在八百左右，我们却都活了几千年了，还不嫌腻得慌么？你看我现在这样，每天就是种种花喝喝茶，感觉再活个几百年，足够了。” “我们能够活上千年，不是因为我们成神了么？”姬轩辕掰着手指算给他们听，“老祖，我，你。如果没有我们在前面，小负估计早没了吧？” 山海界中的生灵在突破界面到达天界的时候，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一次全新洗礼，也会一定程度对自己最亲密的血亲带去滋养。这不仅会对他们当时的身体素质、寿命带去提升，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他们突破的难度。 所以姬负才能够做到，哪怕是在疏属山下被困千年，也能够一出世就轻轻松松突破前往天界的屏障，名字后面带上了神称。 毕竟战神只是当年将士民众对他的尊称而已，和真正的神两回事。 “那时候的东方天界比现在荒芜多了。诺大的天界，我就看到老祖一个人，远比你现在看上去老多了，可他当时哪有你活得久呀？”姬轩辕苦笑着，“他当时像是一直在等我一样，立在屋前，然后握着我的手，说’终于有个争气的孩子了……’。” “我是看着他在我面前失去意识的，整个人像化作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然后散作满天红光落入天河之中。” “现在这一批还活着的人，年纪最大的是祝融吧？你难道就不好奇，原来的众神都去哪了？我们以前所说的天神究竟还在不在？赤松子和广成子究竟到哪里去了？除去天地人三界，外面还有什么？” 姬负只知道仙长赤松子，那是他大侄女的师傅，一代雨师，不过早在战争之前，他就销声匿迹了，连带着炎帝长女。他不知道姬轩辕最后提到的人是谁，姜连山却是知道的。当年姬轩辕在他手下闻道菜得以升天，自己亦是如此。可似乎最后得以成神的人，除了姬负是由于难度降低直接升天之外，其他人全部是由建木上来的。 而告诉他们建木的相关消息的，依旧是广成子，可在那之后，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了。 姜连山和姬轩辕不同，后者儿孙满堂，几个有作为的至今仍是掌管四方的天神，可他的子嗣不多，除了跟着赤松子走了的赤灵，子女儿孙个个都算得上是不得善终。 “或许他们也是时限到了，融入天河了？”姜连山转头，远远地看着东边像拱桥跨越天际的璀璨银河，“神的魂魄融入天河，人的魂魄融入冥河。天河的水在灵气的作用下化作雨和雪，落入江河湖泊融入大海。江河和海洋的水，一条从南斗入，一条从北斗入，在地下形成地川，随之流入冥河。冥河的地下水又会从地下流向江河和海洋，然后在阳光作用下，蒸腾上升为云为雾，下降为雨为雪，循环往复。” “这也不失为一种长生之道呀……” “这也算一种长生么？”姬轩辕目中略带迷茫地看着那天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就如你说的，魂魄最终会流入冥河进入地界。到了那里，无**回的魂魄要么成为地界一员，要么烟消云散。能够轮回的魂魄就将抹去曾经的记忆，迎接新生。” “没有了记忆的人，还是那个人么？”他看向两人，目光清明，“如果我忘了你们，忘了我的儿孙，哪怕我这一身修为还在，我还是姬轩辕么？冲顶只能算是一个可以被称作‘黄帝’的空壳吧。” “如果我连肉身都是新的，那就连‘黄帝’都算不上了。那还能被称之为长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