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之前对温肃的种种作为,温凉寒紧攥着双拳都在发抖,指甲也生生嵌进了皮肉,这才稍稍缓和。
老杨走到温凉寒面前,将他紧攥的双拳打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您叫我一声杨叔,今天我也斗胆称一次长辈,对老爷的怨,过了七年也该消了,他现在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若你们之间的心结能消解,他一定会高兴的。”
老杨离开后,书房内安静了好久。
也不知如何去的,温凉寒走进了睿泽堂,来到了温肃的床前。
床上的温肃双眸紧闭,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双鬓的白发给他原本俊美的相貌添了几分老相,却叫温凉寒逼红了眼框。
夫人的死,儿子的冷漠,他自己的自责,每日每分都折磨着他,生生过了七年。
作为儿子,自己非但没有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温暖,反倒将所有责任归咎于他,而他,竟也就默许了,还瞒了七年……
温凉寒伸手握住温肃已然衰老的手,眼泪也是瞬间便滑落:“爹,您为何不告诉我呢?”
温肃虽然没亲口告诉他,可温凉寒心里清楚,当给怨恨安了主人,便能将难过理直气壮化为怨恨,可若是连个可以憎恨的人都没有,那千般万般的委屈难过,便只能自己受着了。
“凉寒?”
温肃虚弱的声音传来,叫温凉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大亮,温肃也已经醒来,可温凉寒握住温肃的手却是未松。
温凉寒趴在温肃床边,刚直起身子想将手抽走,却被温肃紧紧握住,抽动不得。
“凉寒,昨晚是你守着我?”
温凉寒神情有些不自然,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温肃的眼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有慌忙解释:“昨日杨叔说他有事不能在这守着,所以儿臣便来了。”
温肃却是欣慰一笑:“我昨晚还做了个美梦,没想到今早的确让人高兴。”
温凉寒随意接了一句:“做的是什么美梦?”
话音刚落,温肃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滞,眼里顿时有微光在闪。
不必多说,温凉寒已经心知肚明。
“娘不会怪你的。”
这话叫温肃登时睁大了双眸:“你、你说什么?”
温凉寒冲他咧嘴一笑:“爹,娘知道您的为难,一定不会怪你的。”
温肃双眼通红,强撑着身子坐起,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一字一句重复温凉寒的话,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你、你说,兰儿不会怪我,兰儿她,不会怪我?”
温凉寒见温肃这个样子,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是!不止娘不会怪你,儿臣也不会怪你了。”
温肃身形一顿,缓缓抬眸对上温凉寒的眼睛,颇有些木讷,怔怔道:“寒儿,再说一遍。”
这次温凉寒却是没忍住,当即落了泪。
“爹,这么多年过去,娘已经死了,她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的儿子这么对您,一定会责骂儿臣,这些年,终究是儿臣对不起您。”
温肃已是满脸泪痕,一个劲儿摇头:“寒儿,爹何曾怪过你?我知道,你就是太想你娘了,爹爹我何曾不是?许是看我快死了,昨天晚上,是她七年来第一次来我梦里,整整七年了,她在梦里对我说,叫我好好活着,以后要替她好好疼你,她很想你。”
说完,温肃微微叹气,却又乐呵一笑,笑着笑着便哭了:“她啊她,看来还生我的气呢,昨天说了好几句想你。”
“可就是没说想我……”
温凉寒安慰道:“爹,娘已经让你注意身体了,怎么还会怪您?您现在身体不好,哪怕不听我们的话,可娘的话,您也得听啊。”
温肃点点头:“是,就算是为了兰儿的话,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话毕,两人抬眸对视,皆是破涕为笑。
片刻之后,温肃问道:“对了凉寒,我的病,太医怎么说?”
温凉寒道:“昨日您突然没了气息,好在陈卿救了您,这才等到了太医赶到。”
“陈卿?她还会医术?”
温凉寒微微摇头:“卿卿说,她昨日施行的并非医术,只是紧急施救,您没了脉搏,心便也不跳了,她那法子,便可叫人恢复脉搏。”
温凉寒将昨日陈卿的举动讲了一遍,可温肃听的云里雾里,皱眉问道:“陈卿这丫头用的法子也是奇特,不过爹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外头对那丫头的闲言碎语不少,你可得保护好了那丫头。”
“是,陈卿有些举动想法的确异于常人,但她绝非什么怪物,更非魂魄,儿臣对她,也是一片痴情,自然不会委屈了她。”
“那便好,她救了你又救了我,日后嫁进我们温家,可得好声对她。”
温凉寒脸上浮现浅浅红晕,道:“以后,我管家,她管我。”
温肃沉思片刻,最后还是说道:“凉寒,爹有些事的确做错了,你记住,日后保护心爱之人,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放开她的手,哪怕利剑正冲你们而去,也不要心想将她推开保护,而是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半晌,温肃盯着一处失神:“你娘就是,她不怕死,却害怕我不爱她。”
有些道理,说起来不可怕,可怕的是,是受过伤之后,才总结出来的道理,所言之词,字字皆是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