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刚刚那巨人一直是盘腿漂浮于空中，又实在太大了，他们看不出是什么物件。

此时那铠甲巨人终于一低头，他们才赫然发现那遮天蔽日、悬浮于头顶的巨大物是什么。

那铠甲巨人戴着面甲，只露两个眼睛，但杨妙呈却知道，这巨人并不是陈阔。

因为此时，当巨人低头俯视，在空中“站起来”，变换姿态，拉开了一段距离后，他清楚地看到，陈阔正站在那巨人的头盔之上，同样俯视着他们。

“是陈阔！竟是陈阔！”小齐等上一宗的弟子惊呼道。

除了杨妙呈一开始就被陈阔偷袭，知道这番异变肯定和陈阔脱不了干系，其他弟子之前根本就没把这番异象和不久前被带进来的那静山宗陈阔联系在一起。

“是左崇喆，还是魏无镜，指使你这么做的？”

杨妙呈仰头看着那站在巨人头盔上的陈阔，大声道：“他们竟然把这东西交给你用，看来很信任你啊？”

他本能地认为，那铠甲巨人就是个法宝，而且大概率是上古秘宝——否则不可能有这等威势，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所以这句话，就是想要诈一下陈阔。

“和他们没关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很快也会去找他们的。”

陈阔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杨妙呈，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为了求长生？为了求飞升？还是为了更强的修为带来的掌控一切的感觉？为了这些，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不怕吗？”

“怕？”杨妙呈面色微变，“看来他们是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白狼谷、弘衍门、大梁宗、袤奇宗，还有其他那些大大小小，能排得上号，能叫得出名，有真君坐镇的，哪个不是用我们这套秘法培养出真君的？一百个普通人，还是一个真君？换你，你怎么选？而如果这个真君是你自己呢，几个你根本没听过没见过也不认识的普通人，来换你的真君修为，来换你凝炼阴神多出上百年寿元甚至有可能冲击至高飞升永恒的机会，你怎么选？”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陈阔说和魏无镜、左崇喆等人没关系的话。

“如果要被当成材料的那个人，是你呢？”陈阔的声音从上方冷冷传来。

杨妙呈笑了起来：“弱肉强食，这世间本就如此，灵修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弱肉强食……”陈阔笑了起来，摇头：“这是明佳和黄鼎灌输给你们的道理吧？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和他们去讲‘弱肉强食’吧。”

陈阔话音落下，这一方天地的光线忽然变暗，墙壁上涌出了更多红色液体，地面的裂隙里也开始汩汩往外冒血。

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周围出现，影影绰绰。

有些声音似远似近，悠悠忽忽地传出来，像是哀号，又像是咒骂，还有哭泣、悲鸣。

“……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了，我们都是老实人啊……”

“……让我孩子走吧，他才两岁啊，他什么都不懂，你们要做什么，让我来就行了……”

“……爸爸！你们放开我爸爸！妈妈……妈妈我的头好疼……”

“……你们这样做会遭天谴的！我们……我们不管是做鬼还是做妖，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一道道渐渐清晰的声音，让那些弟子非常地惊恐，因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真的听到过这些声音。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他们的阴灵都已经被炼化掉了，不可能还存在，这是幻觉……是幻觉！”小齐也是大声喊道，提醒身边的师兄弟，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声音抖得很严重，带着很明显的惊恐，这番提示倒反而像是强行给自己壮胆。

那几道哀号声中，有几道是深深篆刻在他记忆中的——他自己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只是现在一听见，才惊骇地发现，那些记忆竟是如此清晰。

对灵修而言，什么恶灵、邪灵，是最不担心的。普通人怕“灵”，是因为“灵”是他们看不见、摸不到、捉摸不清、无法接触的存在，连反抗都不知道要如何反抗。

但灵修处理灵和妖，那是真正的专业对口，特别是这“励心殿”里的灵修，都是除灵的高高手。

可是……那些人的阴灵，传统意义上的“魂”，应该早就已经完全炼化了，根本不可能转化成“恶灵”啊！

而且……现在这些身影，很明显并不是“灵”！

它们真实存在！

“装神弄鬼！天地玄黄，正心除妄！散！”杨妙呈掐指捏诀，直接用自身灵气施展上一宗的正心诀。

正常来讲，正心诀用过后，身边的弟子应该立刻摒除邪物影响，那些看起来魑魅魍魉般的存在，其中非实的一部分、那些类“邪灵”、“恶灵”的部分也都会被驱散。

这毕竟是真君高修使用的正心诀。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仅上一宗的弟子们没有意识清明，那些“魑魅魍魉”同样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似乎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起来。

杨妙呈不由得有些震惊，他本来以为陈阔是通过什么方式把“恶灵”注入到这些阳属灵气构成的实体当中，让阳属实体来做挡箭牌、做载物，但没想到的是，他似乎猜错了？这些仿佛怨灵般的人形，竟然就是单纯的实体存在？

可……这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这些东西在面前扭曲着成形的！

杨妙呈和上一宗的弟子，很快也意识到这些扭曲的身体并非用除灵的法术、灵术能对付的，于是纷纷用出物理层面的伤害法术来攻击，甚至直接拿出了长剑劈砍。

但他们发现，这些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法术的躯体，仿佛行尸走肉般的存在，竟然有着无限复原的能力，哪怕被炸成碎片，都能眨眼间恢复如初，然后又继续重复着那些哀号、哭泣、诅咒或乞求的话语，向他们攻击。

攻击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是撕咬，仗着不灭的身体和极快的速度缠住后就不放；

有的是抱住以后，身体开始燃烧，那火可以烧到身躯肉体，也能灼烧阴灵，哪怕真人修为，都无法摆脱；

还有的会让自己的身体和灵修长在一起，一点一点地融入，两个人变为一体……

刚刚救下一个几乎被烧掉半身的弟子，杨妙呈就听到弟子小齐的惨叫声，一回头，发现他竟被三个抱在他身上、看着像是一家三口般的身影，撕扯着挖出了眼珠在吃。

他赶紧施法，瞬间将那咀嚼眼珠的小身影轰烂。

但下一秒，那身影重新出现，又继续开始撕咬小齐，并不因那下是真君的攻击而有丝毫区别。

杨妙呈意识到，对付这些行尸走肉没有意义，必须得除掉根源！

他抬头向天，陈阔依然站在那铠甲巨人脑袋上，静静地俯瞰着他们。

“怎么样，弱肉强食，感觉不错吧？”陈阔的声音冷冷地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左崇喆！魏无镜！你们真要这么赶尽杀绝，小心我明佳师伯以后找你们算账，就算你们自己不怕，你们的孩子，你们宗门的弟子，最好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山门，不要出外走动！”杨妙呈向着四周大吼道。

显然他依然坚定地认为，陈阔背后是有其他四大宗门，左崇喆、魏无镜等真君指使。

“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堂堂真君，面对困境，竟然只会这么扯喉咙喊吗？如果你能把明佳老贼喊来，那我说不定能让你死的痛快点。可惜啊，刚刚在书房里，你的回答已经证明，你这废物，明佳连去哪都没有告诉你。”陈阔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摇头。

“你……你若不是仗着法宝，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听到这话，陈阔笑了起来。

不过下面的杨妙呈却是趁着这一下，突然暴起，整个人像一柄剑般直冲陈阔。

这一下气势极强，将阴神转化法术的威力逆向到了身体之外，推助身体向上，如利箭冲天，可以说是他将法术与自身结合运转的极致了。

当然，相比起黄鼎在泰华山山谷中的那逆伐天神的一剑，这一下还是不够看的。

而且杨妙呈这一下暴起后，倒有九成注意力都在陈阔座下那看起来有些矮胖的铠甲巨人身上。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他一路冲天而上，那铠甲巨人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只瞟了他一眼，就继续看向下方。

然后他就对上了陈阔那带着些戏谑的目光。

不对！

杨妙呈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止住上升之势，一只大手忽然凭空出现，直接将他握住。

一瞬间，原本站在铠甲巨人头顶的陈阔已消失不见，另一个铠甲巨人凭空出现，周身带着烈焰，威猛凶悍，更加巨大。

巨人握着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身体都被挤压变形的杨妙呈，看着他说道：“我代朱璃，和她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向你问好。”

话音落下，陈阔巨手用力。

杨妙呈粉身碎骨，脑袋炸起。

灵视界下，杨妙呈的阴神脱身而走，他惊恐地看着那一身古朴铠甲的巨人陈阔，猛然意识到陈阔并非其他宗门所派——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宗门能做到这一点——这是天神之力！

而且陈阔刚刚的话证明……他是复仇者！他针对的是那凝炼阴神的秘法！

——虽然他并不知道谁是朱璃，以及朱璃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但大概猜到是“献魂者”。

杨妙呈不再去管地上那些被撕咬、被燃烧、被各种手段杀死的上一宗弟子，想要用秘术逃跑。

只要阴神尚在，他的意识魂魄就不会灭亡，他可以找个阳属物体临时寄载，虽然实力、修为会大幅衰退，但只要存在就还有机会。等到明佳师伯重新带着上一宗统御灵修界，肯定会再把他找回，帮他重塑身躯，甚至甚至助他直接冲击阳神也说不定……

但他心念刚动，忽然感觉到灵视界下有个巨大的灵体出现在身后。

他回过头，赫然发现是那矮胖的铠甲巨人突然转化成了灵体，而且脱掉了面甲，露出了一个胖乎乎可爱小女孩的脸庞。

但对此时离那巨大脸庞近在咫尺的杨妙呈而言，这张脸可一点不可爱。

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被这这个巨大的铠甲小女孩灵体锁定了，甚至有种遇到天敌的危机感。

“饶……”

灵视界下，杨妙呈还没来得及求饶，那小女孩已经大嘴一张，把整个阴神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