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之上,柳夕忍不住徒自言语。
“我就觉得,‘接公主回宗门’这事不应该光凭我们这几个年纪尚小,修为甚低的人来做。”
“当看到公主殿下的香车宝马,随从亲卫一路护送之后,我方才如梦初醒。咱们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
言至于此,霍峰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望着步云,满脸疑惑。
“你爹五十万重兵在手,就算不起兵谋反,跑到一方去自立门户也应该丝毫不成问题吧?但为何还会瞧见他之前公主被掳走之后,脸上所暴露出的慌张呢?”
“三清殿之事你比我再清楚不过。宗门与皇室同气连枝,甚至同根同源,你觉得皇室有难,宗门会不管不顾吗?”
步云斜倚在门窗一角,脸上面无表情,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来那个“父子离别”的氛围中走出来。
“可是,宗门向来都是不太愿意插手俗世间的争斗的。”
“如今的局面可大不一样了。据我了解到的消息,三大国度之间彼此早已暗中磨练兵马。相信不远的将来,定能爆发一场千年难得一遇的盛世伟战!”
步云的话语始终飘荡在柳夕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倒不是他对此有多么兴奋,只是如果战争一旦开始,受苦受累的还是百姓。柳夕是平民出身,来自山野,自然明白其中辛累。
“话说,那吴疆真就这么死了?你确定宗门不会怪罪下来吗?”
望着霍峰一本正经的模样,柳夕还以为他有多担心自己呢,当下神色自若地说道:
“吴疆之事,我已与步城主讲明,他承诺我会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以及宗门。”
霍峰咂咂嘴,饶是以一种“倾佩”似的语气说道:
“好家伙,你入宗还不到一个月,就有两名外门弟子以你而死。现在想想,真的是要离你远一点啊!别哪天我也跟着嗝屁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步云淡淡地开口道:
“柳夕,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步兄,你说便是,咱俩之间又有什么可拘束的呢?”
步云闻言之,莞尔一笑。
霍峰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笑容,就连柳夕瞧见他这幅表情,也免不了心绪为之牵引。
“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我为了你着想,也应该说出来。”
“我知道你此次回宗门,‘魏门’必定将成为你一大心事。我只希望你现在不要跟他较劲,报仇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并不急于这一时。”
“你现在修为尚且不如他,若是真的斗了起来,又有几分把握?就算不说执法堂会给你安上一个‘宗门内斗’的罪名,那魏门又岂是省油的灯?在宗门里这么多年,必定有其复杂的人脉网。”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待你境界再迈上一层楼,就算不与之持平,接近也是好的。凭借你越阶杀敌的本事,想必到那了那时,心里也有诸多底气。”
柳夕虽然很赞同他这种说法,而且这的确是对自己而言最稳妥的计划,但是若叫柳夕真的忍下这番仇怨,可着实是难为了他。
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肯忍耐的人。别人想杀我一次,那我便屠他千遍万遍!他的尊严与生命不允许受到任何人践踏。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周全地考虑此事。
光一个鬼影就险些让他丢了性命,更何况是比他更强的魏门呢?复仇并不代表着一味地取死,真正的复仇是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
柳夕点头应下,心里却想着何时去见一见这个“魏门”,再从别处盘问一下他的底细。
知己知彼,才是稳中求胜之道。
......
数日后。
宗门前,两辆马车依次停靠在这里,柳夕三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慕雨菲走下车来。
少女一如既往地靓丽出尘,胜似春日暖阳,照的这方天地和曦妍秀。
慕雨菲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想来应是步帆暂时派遣过来,在这路上照料这位公主殿下的。
柳夕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仿佛依稀可见那日她泣不成声、伤心难过的样子。
再看她一眼,脸上一改往日红润,煞白的可怕。眼角似有猩红,眼底似有忧郁。
显然,她还是没有彻底走出来。
柳夕的心头不禁涌上一丝愧疚之感。
世事纷扰,千头万绪。哪能尝尽得意?总有饮恨夺泪的时候。
人生诸多苦难皆因求不得而绵生;人生诸多悔恨皆因放不下而不止。
江湖尝百苦,皆因求不得......
慕雨菲在走过他身边的那一刹那,果然抬头暗窥。
柳夕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依旧低头持臣子之礼。
纵然今后其入了三清殿便是同门,但至少此刻,君臣之道还是要体现出来的。
慕雨菲只此一眼,看尽了他脸上的淡然与冷漠。当即便转过头去,视线凝紧前方,双眸一合,点点晶莹飘然而下。
自此,入了宗门或许会时常遇见,但是两人的心却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