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脐山,莫离峰下,苗寨
自从有位巫王驻守于莫离峰附近之后,那些仙宫之人再未敢犯险进入天子畿。洵千殊每日与孩儿寸步不离,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
灯光幽暗的小屋内,洵千殊端坐在摇篮边,一手扶住摇篮,轻轻摇晃着。看着孩儿熟睡的模样,她嘴角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目光柔和之极。昔日放荡不羁的狐狸精,褪去了万千恩怨纠葛与尘世浮华,只留一颗纯净之心,静静地守护着摇篮中的婴儿。
“你是丘谪送来与我作伴的,今后,便叫你谪儿吧……”看着孩子粉嫩的小脸,洵姐姐轻笑着喃喃道。
一道逆生咒将所有青丘狐人捆缚,洵姐姐看着面前的孩儿,不时会想,若是她当年与丘谪一起时,能生下一儿半女,或许,她也就不会那般纵情百年……
她能狠下心以道道利剑同时刺穿自己与丘谪二人,但若他们有个孩子,那她还能忍心,叫自己的孩子也悲苦一生么?
无声一叹,洵千殊缓缓站起身,朝着一旁的床榻行去。
“哇……哇……”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洵千殊微微一愣,凝神细听,那声音似是从苗寨门口发出。
“这大半夜,门外怎会有个婴儿?”她不禁暗自奇道。
等了好一会,那啼哭声仍未停下,她心中略感不安,不禁行至屋门前,远远地朝寨门口望去。但夜色太黑,实在看不清那里情况。
“那孩子这般哭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有忧虑,回头朝摇篮中的谪儿看了一眼,见他犹自熟睡,忍不住想去寨门外看上一眼。可刚行出两步,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毕竟前阵子多有人打着孩儿注意,现在不得不多加小心。
她又行回屋内,想将谪儿抱起,一起去门外查看情况,但如此一来定要将孩儿惊醒。犹豫一番,她终究没忍心惊扰熟睡的孩儿,独自一人快步朝寨口行去。
然而,就在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个身披花布,形似婴儿的身影轻手轻脚地探入房中!
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够看清那人面目,只见他确是生着一张婴儿脸庞,可待他朝着摇篮中的孩子缓缓伸出手时,便能看清他的手,竟是一只颜色深暗的尖爪!
眼看着就将触及摇篮中的婴儿,那矮小怪物的婴儿面孔上,竟也浮现出一丝森寒的笑意!若是只看他面孔,也就是个不足岁的婴儿,可偏偏脸上带着饱尝血腥的邪异笑容,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你找死!”
就在婴儿怪物自觉即将得逞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自门口响起!洵千殊身形如电,唰地闪至摇篮旁边,一把就将惊慌失措的小怪物提了起来!
“小小夜叉!居然敢来老娘屋中作祟!还真以为能瞒过我!”洵千殊死死抓住怪物细小的脖颈,紫目冷厉地看着他,语气中满是森然杀意!
夜叉好食人血,尤其是女人和婴儿的鲜血,故而不容于四境之内。早在巫贤天子时期,夜叉已遭天下之人驱逐,凡人开元之后,他们便一直藏匿聚居在阴森恐怖的卫邙山中。
对于九夷之外的人,夜叉确实十分神秘,鲜少有人能亲见其踪迹。但是,对于同在天子畿住了百年的洵千殊来说,虽未亲眼见过,但他们的习性样貌,她却是早有耳闻。
那夜叉被洵千殊提在手中,立时变得惊恐无比,婴儿小口之中不断发出哇哇啼哭。
“咔嚓!”
一声脆响,夜叉方才叫唤两声,脖子就已被洵千殊毫不留情地拧断……
象山,怡琼阁废墟
天上高悬的明月,依旧皎洁透亮,大如圆盘。但月下的象山上,却是一幅惨淡破败之景。
常兮鱼浮脸上泪痕尤新,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已成焦黑废墟的怡琼阁,心如死灰。玉瑶,栾羡,还有敖广三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满脸忧心地看着她。
“常兮,随我回龙宫吧!你不喜欢我,今后我们便做对兄妹,我叫父王也将你封为公主!留在那里,绝无人再能伤你分毫!”敖广看着那柔弱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
玉瑶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见常兮无动于衷,于是缓缓行至她身旁,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留在此处,徒增伤感,随我回神玉山吧,今后,有我与你作伴。”
常兮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废墟,良久,方听她轻声哽咽道:“这里……是我与池嵬具的家,我与他……已成夫妻,我要留在……我们自己的家……”说到此,她眼中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玉瑶看得心痛不已,轻轻将她拉近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无声抚慰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巫王栾羡看着钟爱之人这般伤心,心中亦痛如刀绞,他忍不住说道:“常兮,你若想报仇,昨日婚典上的那些宾客,我将他们一个个全杀了!”
早在婚典之前,栾羡与云天玉瑶二人已有两次碰面。尤其是第二次,云天和绾绮一起下山时碰见他,他若真要痛下杀手,那云天二人又岂能活命。
因此二人判断,此人来迟绩城或许对婚典并无恶意。那晚有人来去无踪,将桐油放在他们门外以作警示,云天他们便更加确信,这位巫王并非捣乱,而是赶来襄助婚典的。
常兮轻轻自玉瑶怀中挣开,转身看向敖广和栾羡,轻声道:“蒙太子殿下错爱,常兮感激不尽。但我心已死,又岂敢继续耽误殿下。还是请殿下,早些返回东海,今后,莫再以我为念。”
常兮所言,令敖广心中有如针扎!他纵有千钧之力,但面对这柔弱的姑娘,却是半分也使不出。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常兮又看向栾羡,缓缓道:“栾羡大哥,多年来,常兮蒙你厚爱。我知你心地正直,所杀之人多是奸恶之辈。不管他人如何看你,在常兮心中,你永远是最令人心安之人。至于那报仇之事,还是算了吧……”
她抹了抹眼角泪珠,又看向玉瑶,轻泣道:“那些人,并非是与我夫妇二人有仇。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命中有此一劫罢了……”
白帝城外,一片幽暗阴森的树林中,阵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在茂密的树林间来回飘荡,余音久久不绝。
糜蛟冷眼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兰芯,面色阴郁之极!兰芯和青漯二人,自幼受他抚养,并被不断告诫,定要以复兴岐妖盛世为念,诛杀凡人,重振妖道!二人自幼饱受磨砺,对糜蛟言听计从,若敢违逆,他便会施下噬心蛊,叫二人遭受蛊虫噬心之痛,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兰芯在地上痛苦挣扎了良久,糜蛟轻念蛊语,暂时减轻了她痛苦,随即冷声问道:“芯儿,我再问你一次,你的冰结玉环去哪了?”
兰芯蜷缩着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一片惨白。缓了一会,才听她艰难说道:“阿翁……那玉环……真的是……在与洛玥公主交手时……不慎弄丢了……”
“哼!你当我眼瞎么!”糜蛟沉声怒喝道,“你与那凡人是何关系?为何竟要护在他身前,阻我杀他?那玉环,你是不是给他了?”
“没……没有……”兰芯面色痛苦,内心无比慌乱,却还是咬牙否认道。
糜蛟见她嘴硬,再次催动蛊虫噬咬,立时又叫兰芯痛不欲生,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好一会之后,他叫停蛊虫,再次冷声说道:“一看那凡人发狂之态,便知他是误吞了岐珠!区区一介凡人怎可能抵御住岐珠中的兽性,若无冰结玉环镇压,他定然从此疯癫无状!你想救他,对是不对?”
“阿翁……我……”
“你竟敢对一个凡人动心!芯儿,我多年教导,莫非你都忘了!”糜蛟怒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