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夜悲歌(2 / 2)

叶雪大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爹,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会变的,你永远都是天下最英俊,对我最好的男人。”

漂浮移动的船屋已渐渐近了,到了两丈之内,叶雪就纵身跃了上去。

陆小凤没有拦阻,他看得出他们父女之间必定有极深厚密切的感情。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他自己这一生中的孤独和寂寞。

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呼声是从船屋中传出来的,是叶雪的声音,船屋又漂走了,渐渐又将消失在黑暗中。

陆小凤失声道:“你不能带她走。”

影子在笑:“她既然是我女儿,我为什么不能带她走?”

笑声中充满了讥诮恶毒之意。

陆小凤全身冰冷,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你不是她的父亲!”

影子曼声而吟:“渭水之东,玉树临风……”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就是‘玉树剑客’叶凌风,但你却不是她的父亲。”

影子大笑:“不管我是她的什么人,反正我已将她带走,回去告诉老刀把子,他若想要人,叫他自己来要。”

笑声渐远,船屋也不见了,神秘的沼泽又恢复了它的黑暗宁静。

陆小凤木立在黑暗中,过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息,道:“我不必回去告诉你,他说的话,你每个字都应该听得很清楚。”

他并不是自言自语,船屋远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老刀把子已到了他身后。

他用不着回头去看就已知道。

老刀把子果然来了,也长长叹息一声,道:“他说的我全都听见,可是我一直跟你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也没有干涉你的行动。”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老刀把子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霍然转身,盯着他:“阿雪并不是叶凌风的女儿,是你的。”

老刀把子既不否认,也没有承认。

陆小凤道:“就因为叶凌风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你才要杀他。”

老刀把子笑了笑,笑声艰涩:“我想不到他居然没有死。”

陆小凤道:“他活着虽然比死更痛苦,却一直咬着牙忍受。”

老刀把子道:“因为他要复仇。”

陆小凤道:“可是他不敢去找你,只有用法子要你去找他,这地区他比你熟,而且又有阿雪做人质,他的机会比你好得多。”

老刀把子冷冷道:“我本来以为你绝不会上当,想不到结果还是受了别人利用。”

陆小凤道:“幸好我们的期限还没有到。”

老刀把子道:“你有把握在限期之前把她找回来?”

陆小凤道:“我没有把握,但我一定要去。”

老刀把子道:“你准备怎么去?像泥鳅一样从烂泥中钻过去?”

陆小凤道:“我可以做个木筏。”

老刀把子沉吟着,道:“你做的木筏能载得动两个人?”

陆小凤道:“只有两个人一起动手做的木筏,才能载得动两个人。”

老刀把子笑了:“看来你这个人倒真是从来不肯吃亏的。”

沼泽旁本有丛林,两个人一起动手,片刻间就砍倒了十七八棵树——不是用刀砍,是用手砍。

老刀把子道:“你来剥树上的枝叶,我去找绳子。”

陆小凤苦笑道:“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做事,想不吃亏都不行。”

他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差使比较苦,也只有认命,因为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得到绳子。

老刀把子也同样找不到,他刚俯下身,老刀把子的掌锋已切在他后颈,他也就像是一棵树般倒下去。

天色阴暗,还是有雾。

屋里没有人,床头的小几上有一樽酒,酒盏下压着张短笺:“一时失手,误伤尊颈,且喜有酒,可以压惊,醒时不妨先作小饮,午时前后再来相晤。”

看完了这短笺,陆小凤才发现自己脖子痛得连回头都很难。

这当然不是老刀把子失手误伤的。可是老刀把子为什么要暗算他?为什么不让他去救叶雪?

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想不通,所以他干脆不想,拿起酒瓶,就往嘴里倒。

半瓶酒下肚,外面忽然有狗叫的声音,开始时只有一条狗,忽然间就已变成七八条,大狗小狗公狗母狗都有,叫得热闹极了。

这幽秘的山谷中,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多狗?

陆小凤忍不住要去看看,刚走过去推开门,又不禁怔住。

外面连一条狗都没有,只有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干的黑衣人,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却灼灼有光。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究竟是人?还是狗?”

犬郎君道:“既不是人,也不是狗。”

陆小凤道:“你是什么东西?”

犬郎君道:“我也不是东西,所以才来找你。”

陆小凤道:“找我干什么?”

犬郎君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告诉你两个消息。”

陆小凤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犬郎君笑了,道:“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哪有好消息?”

陆小凤也笑了,忽然闪电般出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鼻子。

武林中最有价值的两根手指,江湖中最有名的无双绝技。

犬郎君根本无法闪避,就算明明知道这两根手指会夹过来,还是无法闪避。

陆小凤微笑道:“据说狗的鼻子最灵,没有鼻子的狗,日子一定不太好过的。”

犬郎君蜡黄色的脸已涨红,连气都透不过来。

陆小凤放开了手,道:“先说你的消息。”

犬郎君长长透了口气,道:“什么消息?”

陆小凤又笑了,忽然又闪电般出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一个鼻子。

犬郎君还是躲不开。

陆小凤又放开了手,微笑道:“你说是什么消息?”

这次犬郎君只有说实话,因为他已明白一件事——只要陆小凤出手,随时随刻都可以夹住他的鼻子,就好像老叫花子抓虱子一样容易。

“将军快死了,小叶不见了。”

这就是他说出来的消息,消息实在不好。

陆小凤道:“没有人知道小叶到哪里去了?”

犬郎君苦笑道:“连狗都不知道,何况人?”

陆小凤道:“将军呢?”

犬郎君道:“将军在等死。”

陆小凤道:“我知道自己出手的分量,我并没有要他死。”

犬郎君道:“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别的人。”

陆小凤道:“别人杀了他,这趣÷阁账还是要算在我的头上?”

犬郎君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是好意,将军跟老刀把子一向有交情。”

陆小凤道:“所以我也应该答应你的事?”

犬郎君道:“我只不过要你走的时候带我走。”

陆小凤道:“就是这件事?”

犬郎君道:“对你来说,这是件小事,对我却是件大事。”

陆小凤道:“好,我答应。”

犬郎君忽然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仰天吐出口气,道:“只可惜我没有尾巴,否则我一见到你至少摇三次。”

陆小凤道:“将军在哪里等死?”

犬郎君道:“将军当然在将军府。”

将军府外一片丛林,犬郎君已走了,丛林中却有人像狗一样在喘息。

能喘息还是幸运的,将军的呼吸已停顿。

一个人喘息着,骑在他身上,用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个人赫然竟是独孤美。

陆小凤冲过去,反手一掌将他打得飞了出去,将军面如金纸,心仿佛还在跳,眼还没有闭,乞怜地看着陆小凤,好像有话要说,一个人在临死前说出的话,通常都是很大的秘密。

可惜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陆小凤俯下身时,他的心跳已停止。

独孤美还在喘息。

陆小凤一把揪起他,道:“你们有仇?”

独孤美摇头。

陆小凤道:“他要杀你?”

独孤美摇头。

陆小凤道:“那么你为何要杀他?”

独孤美看着他,喘息渐渐平静,目光渐渐锐利,忽然反问道:“你真的以为我就是‘六亲不认’独孤美?”

无论谁都想不到他会忽然问出这句话,陆小凤也很意外:“你不是?”

独孤美叹了口气,忽然又说出句令人吃惊的话:“把我的裤子脱下来。”

陆小凤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从来没有脱过男人的裤子,可是这次我要破例了。”

独孤美已是个老人,他臀部的肌肉却仍然显得结实而年轻。

“你有没有看见上面的一个瘤?”

陆小凤当然不会看不见,这个瘤已大得足够让一里外的人都看得很清楚。

独孤美道:“用这把刀割开它。”

一把刀递过来,刀锋雪亮。

陆小凤这一生中也不知做过多少离奇古怪的事,可是他接过这把刀时,还是忍不住迟疑了很久才能割下去。

鲜血飞溅,一颗金丸随着鲜血从割开了的肉瘤中迸出来。

独孤美道:“再割开这个球。”

一刀割下去,才发现这金丸是用蜡做的,包着金纸,里面藏着块黄绢,上面写着:“武当掌门座下第四名弟子孙不变,奉谕易容改扮,查访叛徒行踪,此谕。”

下面不但有武当掌教的大印,还有掌门石真人的亲趣÷阁花押。

独孤美道:“这就是掌门真人要我在危急中用来证明身份的。”

陆小凤吃惊地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好像真的不是独孤美。”

孙不变道:“未入武当前,我本是花四姑门下的弟子,花家的易容术妙绝天下,可是为了小心谨慎,我又投身到独孤美门下为奴,整整花了十个月工夫去学他的声容神态,直等到我自己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才出手。”

陆小凤道:“你杀了他?”

孙不变点点头,道:“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再找到另一个独孤美。”

陆小凤道:“你要查访的叛徒是谁?”

孙不变道:“第一个就是石鹤。”

陆小凤道:“现在你已找到他?”

孙不变道:“那也多亏了你。”

陆小凤道:“钟无骨是死在你手里的?”

孙不变道:“他也是武当的叛徒,我绝不能让他活着。”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玉树剑客叶凌风早年是不是也曾在武当门下?”

孙不变道:“他跟钟无骨都是武当的俗家弟子,都是被先祖师梅真人逐出门墙的。”

梅真人是木道人的师兄,执掌武当门户十七年,才传给现在的掌门石雁。

孙不变道:“我们研究很久,都认为只有用独孤美的身份作掩护最安全,只可惜……”

陆小凤道:“只可惜你的秘密还是被将军发现了。”

孙不变苦笑道:“大家都认为他受的伤很重,我也几乎被骗过,谁知躲在将军府养伤的那个人竟不是他,他一直都在盯着我。”

陆小凤道:“你怎么会露出破绽的?”

孙不变道:“他本是独孤美的老友,他知道独孤美早年的很多秘密,我却不知道,他用话套住了我,我只有杀了他灭口。”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将这秘密告诉我?”

孙不变道:“现在时机危急,我已不能不说,我不但要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还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这地方我已无法存身,一定要尽快赶回武当去。”

他勉强笑了笑,又道:“我当然也早就看出了你不是出卖朋友的人,我始终不相信你真的会勾引西门吹雪的妻子,那一定是你们故意演的一出戏,因为你们也想揭破这幽灵山庄的秘密。”

陆小凤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息,道:“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孙不变道:“可惜什么?”

陆小凤道:“可惜你看错了人。”

孙不变脸色已变,厉声道:“你难道忘了是谁带你进来的?”

陆小凤冷冷道:“我没有忘,我也没有忘记你在这两天已害过我三次,若不是老刀把子,我已死在你手里。”

孙不变道:“难道你看不出那是我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

孙不变盯着他,忽然也长长叹息,道:“好,你很好。”

陆小凤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孙不变道:“那么你就该死!”

喝声中,他的人已扑起,指尖距离陆小凤胸膛还有半尺,掌心突然向前一吐,直打玄玑穴,用的正是武当小天星掌力,而且认穴奇准。

只可惜他的掌力吐出时,陆小凤的玄玑穴早已不在那里,人也已不在那里。

孙不变手掌一翻,玄鸟划沙,平沙落雁,北雁南飞,一招三式,这种轻灵绵密的武当掌法在他手里使出来,不但极见功力,变化也真快。

陆小凤叹道:“石道人门下的弟子,果然了得。”

这两句话说完,孙不变的招式又全都落空,无论他出手多快,陆小凤好像总能比他更快一步。

武当掌法运用的变化,陆小凤知道的好像并不比他少。

他忽然停住手,盯着陆小凤,道:“你也练过武当功夫?”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没有练过武当功夫,可是我有很多武当朋友。”

孙不变眼睛里又露出一线希望,道:“那么你更该帮我逃出去。”

陆小凤道:“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救我一次,害我三次,现在我又让了你八招,我们的账早已结清了。”

孙不变咬了咬牙,道:“好,你出手吧!”

陆小凤道:“我本来就已准备出手!”

他用的居然也是武当的小天星掌力,掌心吐出,打的也是玄玑穴。

孙不变引臂翻身,堪堪避开这一掌,陆小凤的左掌却已切在他后颈的大血管上。

他倒下去时,还在吃惊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道:“你不知道我有两只手?”

孙不变当然知道,但他却想不到一个人的手竟能有这么快的动作。

06

老刀把子坐在他那张陈旧而宽大的木椅上,看着陆小凤,看来仿佛很愉快。

旧木椅就好像老朋友一样,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愉快的。

只可惜陆小凤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孙不变就在他面前,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对陆小凤的兴趣显然比对任何人都浓厚。

陆小凤道:“这个人是奸细,从武当来的奸细。”

老刀把子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陆小凤道:“我无权杀人,也不想杀人。”

老刀把子道:“那么你就该放了他。”

陆小凤很意外:“放了他?”

老刀把子淡淡道:“真正的奸细都早已死了,从来没有一个能在这里活过三天的。”

陆小凤道:“难道他不是?”

老刀把子道:“他当然是个奸细,却不是武当的奸细,是我的,很多年前我就送他到武当去卧底。”

陆小凤怔住。

老刀把子却在笑,笑得很愉快:“不管怎么样,你都该谢谢他。”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谢他?”

老刀把子道:“就因为他,我才真正完全信任你。”

陆小凤道:“他也是你派去试探我的?”

老刀把子微笑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奸细,你只能让他去做奸细做的事,而且永远不会失望。”

陆小凤道:“这个人就是天生的奸细?”

老刀把子道:“从头到尾都是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然一脚将孙不变踢得球一般滚了出去。

老刀把子也叹了口气道:“做奸细只有这一点坏处,这种人就好像驴子,时常都会被人踢两脚的。”

陆小凤道:“我只踢了一脚。”

老刀把子道:“还有一脚你准备踢谁?”

陆小凤道:“踢我自己。”

老刀把子道:“你也是奸细?”

陆小凤道:“我不是奸细,我只不过是条驴子,奇笨无比的笨驴子。”他显得很气愤,“因为想拼命去救人家的女儿,换来的却是一巴掌,而且刚好砍在我脖子上。”

老刀把子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自己也该知道我绝不能让你去救她。”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老刀把子道:“那沼泽里不但到处都有杀人的陷阱,而且还有流沙,一陷下去,就尸骨无存,我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能?”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需要你,将军和钟无骨都已死了,现在你已是我的右臂,若是再失去这条右臂,我计划多时的大事,只怕就要成为泡影。”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现在你已少不了我?”

他说话的方式很奇特,也很谨慎,本来他只用六个字就可以说完的话,这次却用了十六个字。

老刀把子的回答却简单而干脆:“是的。”

陆小凤笑了,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身子已飞鹰般掠起,他的手就是鹰爪。

鹰爪的猎物却是老刀把子头上的竹笠。

老刀把子还是坐着没有动,他却抓空了。

就算是最灵敏狡猾的狐兔,也很难逃脱鹰爪的一抓,他的出手绝对比鹰爪更迅速准确。

可是他抓空了,因为老刀把子连人带椅都已滑了出去,就像是急流上的皮筏般忽然滑了出去,那沉重的木椅就好像已粘在他身上。

陆小凤叹了口气,身子飘落,他知道这一击不中,第二次更难得手。

老刀把子道:“你想看看我?”

陆小凤苦笑道:“你要我为你去死,至少应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老刀把子道:“我不好看,我也不想要你为我死,这件事成功后对大家都有利。”

陆小凤道:“若是不成呢?”

老刀把子淡淡道:“你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你本来就已应该是个死人。”

陆小凤道:“你创立这幽灵山庄,就是为了要找人来替你冒险?”

老刀把子道:“到这里来的人,本来都已应该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何妨?”

陆小凤道:“死过一次的人,也许更怕死。”

老刀把子同意这一点:“可是在这里躲着,跟死有什么分别?”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承认分别的确不大。

老刀把子刀锋般的目光在竹笠后盯着他:“你愿不愿意在这里耽一辈子?”

陆小凤立刻摇头。

老刀把子道:“除了我们外,这里还有三十七位客人,你好像都已见过,你看出了什么?”

陆小凤苦笑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老刀把子显然很满意:“你当然看不出的,因为大家的棱角都已被磨圆了,看起来都是很平凡庸碌的人。”

陆小凤道:“可是他们……”

老刀把子道:“能到这里来的,每个人都是好手,每个人都有段辉煌的历史,都跟你一样,不甘寂寞,谁也不愿意在这里耽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愉快:“大家唯一能重见天日的机会,就是做成这件事。”

陆小凤终于问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事?”

老刀把子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陆小凤道:“很快是什么时候?”

老刀把子道:“就是现在。”

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钟声响起,老刀把子站起来,声音更愉快:“可是我们一定要先吃饭,今天中午这顿饭我保证你一定会满意的。”

07

菜很多,酒却很少,老刀把子显然希望每个人都保持清醒。

可是他自己却喝了用金樽装着的大半杯波斯葡萄酒,后来居然还添了一次。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看他喝酒。

“对他说来,今天一定是个大日子。”陆小凤心里在想,“为了等这一天,他一定已等了很久。”

大家都在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却吃得很少,大部分都没有喝酒。

所以陆小凤就可以多喝一点,然后才能以愉快的眼神去打量这些人。

虽然大家穿的都是宽大保守的长袍,在大厅里阴暗的光线下看来,还是有几个人显得比较触目。

一个是长着满脸金钱癣的壮汉,两杯酒喝下去,就使得他脸上每块癣看来都像是枚发亮的铜钱。

一个是紫面长髯,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戏台上的关公。一个是脑满肠肥,肚子球一般凸出来。一个是相貌严肃,像是坐在刑堂上的法吏。一个满嘴牙都掉光了的老婆婆,吃得却比谁都多。

还有几个特别安静沉默的瘦削老人,他们令人触目,也许就因为他们的沉默。

除了柳青青外,年纪最轻的是个脸圆如盆,看来还像是孩童般的小矮子。年纪最大的,就是这几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陆小凤试探着,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金钱豹”花魁。

这个人身材高大,酒喝得不比陆小凤少,动作仿佛很迟钝,满脸的癣使他看起来显得甚至有点滑稽。

可是等到他暗器出手时,就绝不会再有人觉得滑稽了。

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他就是花家嫡系子弟。

有人甚至说他的暗器功夫已可排名在天下前三名之内。

陆小凤也已注意到,他的酒喝得虽多,一双手却仍然很稳。

那个法吏般严肃的人,是不是昔年黑道七十二寨的刑堂总堂主“辣手追魂”杜铁心?

那老婆婆是不是“秦岭双猿”中的母猿?只为了一颗在传说中可以延年益寿的异种蟠桃,就割断了她老公“圣手仙猿”娄大圣的脖子。

那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黑衣老人是谁?还有那圆脸大头的小矮子?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柳青青正在悄悄地拉他衣角,悄悄地问:“你老婆呢?”

陆小凤怔了怔,才想起她问的是叶灵:“听说她不见了。”

柳青青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陆小凤道:“不想。”

柳青青撇了撇嘴,故意叹息:“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我偏要告诉你。”她声音更低,“现在她一定在水里。”

陆小凤不懂:“她怎么会在水里?你怎么知道她在水里?”

柳青青道:“因为她偷了人家一件如意鱼皮水靠,和四对分水飞鱼刺才走的。”

陆小凤更吃惊,令他吃惊的有两件事:

——水靠和飞鱼刺不一定要在水里才有用,在沼泽的烂泥里也同样用得着。

叶灵是不是找她姐姐去了?她怎么会知道沼泽里发生的那些事?

——如意水靠和飞鱼刺是江湖中很有名的利器,属于一个很有名的人。

“飞鱼岛主”于还不但名动七海,在中原武林也很有名,不但水性极高,剑法也不弱。

这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如果也在这里,应该也很触目。可是陆小凤并没有发现他。

柳青青还在等他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陆小凤沉吟着,终于问道:“这件事老刀把子知不知道?”

柳青青笑了笑,道:“这里好像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叶灵去找她姐姐,难道也是老刀把子授意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叶雪的行踪?

陆小凤没有再问别的,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已无声无息地到了他们身后。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张没有脸的脸,赫然正是那从不露面的勾魂使者。

大厅里气氛更沉重严肃,大家对这个没有脸的人仿佛都有些畏惧。

他没有坐下,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老刀把子身后。

他腰上佩着剑。形式古雅的剑鞘上,有七个刀疤般的印子,本来上面显然镶着有珠玉宝石。

这是不是武当派中,唯有掌门人能佩带的七星宝剑!

就在这时,海奇阔忽然站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天雷行动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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