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地,光线似昏似明,令他根本分辨不出时辰,甚至令他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在哪里!
四处皆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无边无际,且浓浓的烟雾中尽是似有似无的刀剑的寒光,孤单的站在这一片朦胧中的幼小的身体正在瑟瑟的发抖,抖得几乎就如深秋风中树上那唯剩下的一片枯叶。
七八岁的男孩子本应该正是最顽皮、稚气最浓的时候,但那张白皙如玉,五官比女孩子还要俊美精致的脸上除了惊恐,还多了一份远远超过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冷酷。
男孩子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剑,那绝不是普通的男孩子平时玩耍用的木剑或者竹剑,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而且剑上竟然还满是鲜血。
一双清澈的令人心动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根本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厌恶,他虽已早就不在乎人命,而且这些卑贱的人的生死也根本不配让他放在心上。但地上那个如同一条肮脏的死狗一般倒在一滩血污中的人,以及那霎那间飞溅到他洁白如雪的衣服上和他的脸上、手上的红色无不令他由衷的恶心。所以从那天以后,他手中的剑刺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快到了无可想象的地步,为的就是当他在杀人时尽量不让那些龌龊的草芥飞溅出来的卑贱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一丝一缕也不容许碰到他高贵的身体,而且他以后除了纯白色的衣服也再不会穿任何别的颜色的衣服,尤其是红色的衣服,那简直令他一看就想吐。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恐惧、恶心、厌恶,竟然还有一种隐约的兴奋。
鲜血,尤其是从活人的血管中刚刚飞溅出来的鲜血,是那样的温暖,滑腻,鲜艳夺目,让人嗅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铁锈的腥味。
他虽然极度的讨厌鲜血这种东西,但这鲜艳夺目的红色液体,却如陈年的烈酒一般,令仅仅七八岁的他根本就是欲罢不能!
其实当时,他心里真的很怕,怕的他心都在发抖,他真想立刻把那把冰冷且满是鲜血的剑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然后像别的小孩子那样拉着父亲的衣摆,躲到父亲的背后去,可他偏偏放不开手中的剑,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抓不到那似乎近在咫尺,却永远都在他的指尖稍稍前方的衣摆,任是他怎么努力的奔跑,怎么奋力的扑捉,到最后都是徒劳。
父亲的背影高大而英挺,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峦,小小的他只能仰视,简直如同仰视神明一般,他心中满是敬佩和向往。
可这神明却根本没有看他,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看他,这种冷漠令他幼小脆弱的心开始滴血!
好冷,冷的他渐渐的失去了知觉,身体也渐渐的瘫软了下去。
但他倒下去的地方却柔软而温暖,令他由衷的生出一种无比的安全和依恋。
他本来很累,很想一直就这样睡在这个怀抱里,但他还是努力的睁开了那双清如秋水的眼睛,因为他想向自己证明他是躺在父亲的怀里,他想证明他的父亲还是关心爱护他的。
似是而非的脸,那张脸真的很像他父亲,但却绝不是,因为那张脸虽然同样的威严庄重,但却更年轻英俊,且多了一份温柔,尤其是那轻轻抚摸在他脸上的手是那样的有力而温暖。
他记得当时他一边为他擦着眼泪,一边向他承诺,这辈子他都会这样护着他,都会信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心渐渐的开始有了温度,但就在他像将头扎入那怀抱里去尽情的享受这种令他无比陶醉的温暖时,四周的烟雾骤然又加重了起来,并向他袭来。
瞬间就模糊了他眼前的一切,甚至迅速的模糊了他眼前的那个令他无限留恋的面容,他心中立刻满是焦急恐惧,他忙伸手去抓,但他感觉自己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可当他把手收回来时,他却发现他手上却满是那种刺目而令他无比恶心的红色。
顿时,他就觉得他心中猛地一阵剧痛,如同他的心被人从胸膛里活生生的挖出来了一般,直痛得他几乎再也站不住了,唯有摇摇欲坠的在一片迷雾中艰难的摇摆。可此时,那顶如同鬼魅的黑色纬帽竟然霍然岀现在了他的前方不远处,而且手中竟然还紧紧握着一颗不断的滴落着夺目的鲜血的东西,并向他迎面缓步走来。
黑帷帽走得似乎很慢,但却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躲避。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几乎是一把就将他拥入了怀中的黑帷帽狞笑道,同时竟然掀起了他那层神秘诡异的黑色纬纱。
“你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虽然真的很温柔,但却令他完全是毛骨悚然。
纬纱已经完全掀开了,但他却根本没有看。
他并不是不想看那张纬纱后的脸,但他实在不想这样被这个如同恶鬼一般的人如此抱在怀里,完全暴怒的他却觉得这个人似乎渐渐的与他融为了一体,仍由他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反而是越来越紧,越来越近,到了后来他的脸甚至都贴到了这个人的脸上,令他极度的反感憎恶。
“不要,不要,不要啊!”洛雨亭的声音里满是惊恐,但却嘶哑而低沉,如同呜咽,因为他就觉得他的脖子似乎被人紧紧的扼住了一般,令他根本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一道刺目的光线,从洛雨亭迅速打开的那丝眼睑间射入到他的眼中,令他的瞳孔迅速的收缩,并本能的又合上了眼睛。
身下一片柔软的洛雨亭知道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梦,而且也知道他己经醒了,这就证明他还活着,而且此刻还躺在一间很安静,很舒适讲究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