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鳞在这病榻上一趟，不曾想便是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间，伏灵院中倒是风平浪静，院外的风甚少吹进，但总有些缝隙传来外界的讯息。

柘弁的军队侵入澍州以后，并没有按照他们所设想那般势如破竹，一路东行，而是遭到了当地民众的奋起反抗和穆侯率兵南下的冲散，沉重打击了柘弁军队的势焰，几座城池堪堪光复。

但是，就在所有人松一口气，认为柘弁入侵不过尔尔之时，东边出事了——清州叛乱。

清州位于九州北部中央，也是抵御外敌的一道重要防线，历来以兵强马壮战士奋勇著称。没想到清州州府定城，却在半月间迅速陷落，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出了内患。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清州州丞显然同柘弁早有勾搭，否则不可能让其长驱直入。清州名校承灵院也并不太平，尚处于摇摆当中，院中不乏亲柘弁一党。总之，局势并不太平。

话说这外界是风雨欲来，不安分的气息逐渐浓重，各地还有大大小小的战事传来，而这昱州，伏灵院中，这些达官贵族子弟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教习任务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生活同往常一般安逸富足。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气温的逐渐降低，年关将近，伏灵院中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轻松肆意，只因年末大测即将到来。

伏灵院的规矩一向严苛，对于完成不了年末大测考核的学子，从来都不会心软，通通劝退。

楚鳞虽将养了一个月的身体，但并不代表她对此次的大测就忧心忡忡，她身边的几个熟识的同学，有些虽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并不妨碍他们课业良好。对此真正忧心的恐怕只有穆缨一人。

是了，他在穆侯的安排下中途入了伏灵院。

看来伏灵院也并非它所彪炳那般纪律森严，在一些地方尚有可活动的空间。

正想着，便听见了穆缨的声音。

“鳞大！我可该怎么办啊，这也太难了吧！”

楚鳞觉着有些好笑，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一脸沮丧的来人。

她的身体其实早好了七八，本不必继续呆在这里。但自从那日同谢君修将话说开后，再住在一起难免有些尴尬，便也索性继续在这病榻上久卧。也将要考核的内容书籍搬到了这里复习。

“这次又是哪里不懂了？”

穆缨怀里抱着一沓书页，没有急着给楚鳞看，而是先将它们放在了一旁，从自己的袖子中摸索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掏出了很多点心吃食出来。

这是穆缨多年来的习惯了，见着不同的好吃的总是要收拢些放在袖中，见到楚鳞时总是第一时间掏给她。说来也怪，楚鳞向来不喜欢吃东西，偏偏穆缨每次给的偏就合她的心意，或多或少都会吃上一些。

“这是酸茶汁你喝一点。”

穆缨递过一个葫芦形的紫釉瓷瓶，楚鳞打开一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果香，其下又隐藏着若有若无的茶味。楚鳞浅尝一口，酸甜爽口又不腻人，确实不错。

喝过了茶饮，也该进入正题。

穆缨也没有含蓄，直接将书页翻到了不懂的地方，问道，“就是这一大段，古文字真是太难了，我怎么也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在我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别说是认识了，我连依葫芦画瓢都画不出来。”

楚鳞他们的年末大测，除了控灵、武艺、实战的武考之外，还有古史、策略和外邦语三门文考。

外邦语楚鳞选的自然是纳栗语，自己本身就会何须再花费时间去学习了。武考在她受伤前她是根本就不担心的，不过现在医师嘱咐她不要擅自用灵，列老也专程来同她讲过，所以对于武考最后的成绩，她并不是很有把握获得第一，不过也不是非常担心。

若要说真的担心的，恐怕只有策略这一门。她最近几天看的书也都是同策略有关的。只能怪前人太多，汗牛充栋，典籍多到难以看完，而教策略的先生又正巧是个古板迂腐之人，尤其看重前人经典，最喜欢考的也是。故此，要他们牢记的东西并不算少。

关于古史这一块，也得益于楚宪在她小时候对她教育的重视。虽说她自小就是个顽劣的性子，楚宪对她的管教也不甚森严，大多时候都是由着她去，但对于文化学习，却是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所以，楚鳞虽然看上去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实则腹内文章才识也是精彩绝艳一类。

加之楚鳞自小爱看些志怪杂谈，天南海北古今州外的事情了解得不少，也少不得看些古文杂文地方文字之类，所以古史对她来讲也算不得什么。

楚鳞接过穆缨的书卷，看到上面有一大段标红的文字，其上不乏他细细做的标注，什么字音字义一类。

“是这一篇吗？”

楚鳞在书页上虚虚地圈了一块，得到肯定回答后便粗粗地浏览了一番。

他们现在是刚入学的第一年，学的东西自然不会太过于深奥，都是些浅显易懂的文章，里面的生僻文字其实算不得多的。

楚鳞大致浏览了一遍，便知道这其实就是一篇伏灵院最初建院时一位大家泼墨写著的颂词。也不过是三百多年前的产物，不过为了彪炳自己的底蕴，以及彰显肃穆庄重，都是拿古文做的。

“这是篇伏灵院建院时的颂文，著者是当时的大文豪桑怀。具体说来通篇便是在赞颂当时天子成立伏灵院的正确，以及增加了些神话来增添伏灵院的神圣和神秘。具体你哪里不懂，给我指出来。”

听了楚鳞的讲解，穆缨只觉得茅塞顿开，他苦苦磕了半天的文章，被它里面的内容弄得云里雾里，现在一听她的梳理，只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了。

“这里，还有这里，我有好些字都不认识。还有这一段，我怎么也没读清楚，字倒是都认识，但就是连贯不起意思。”穆缨摸了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圈出来不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字不认识那我也没有办法，你只能自己多背记一下，我也帮不了你。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抄一百遍，总会记住的。至于这一段嘛，我再看一眼。”

刚刚楚鳞只是扫读，对于内容看得不太仔细，现在仔细一看，却有了新的发现。

“修库山明。”

楚鳞轻声念出那几个熟悉的字词，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刻骨般的深刻，想忘记都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