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眉头皱着不以为意，收起锦串道：</p>
“匹夫之勇就可成万人敌么？那些自诩不凡的所谓的修士，这一路上还不给铁骑杀得粉身碎骨、身首异处？”</p>
这回轮到王僧辩惊讶了。</p>
“法生不是对他赞许有加么？怎么突然……”</p>
陈霸先摆了摆手道：“以前他修为低下还有着一份让当初的我赞赏的心智，而看了他在西荒的所作所为，还是差了点。也或许是当初我的眼光低了，不过此人如果加以打磨未必不能成事。”</p>
“听法生这么说，是有想收学生的意思了？”</p>
王僧辩问道，陈霸先却没有接过话茬，却突然低头看向了城下的一位穿着破旧锦袍的青年。</p>
那位落魄公子抬头向上与陈霸先对视了一眼，嘴角不知为何露出了讥讽之色，像是在笑话他所说的话一般。陈霸先可是知道修士们的灵觉有多么的敏感，城下未必听不到城楼上的声音。</p>
身穿锦袍的落魄公子一闪而逝，王僧辨看下去并无不妥，便对陈霸先问道：</p>
“怎么了？有敌方探子么？”</p>
这也是王僧辩不得不佩服年轻将军的地方，一路上的探子有八层都是陈霸先带着亲兵给铲灭的，此人对事物特别敏感。前些时候多少人想要割下他的头来，还不是让这人给凌迟了。</p>
陈霸先摇了摇头道：</p>
“西荒多邪门歪道的修士，不像中原一般受到管束，我们要尽量拉扰，不然必有大祸。”</p>
王僧辩深以为然。</p>
就在这时一位探子来报，嵩州太守请见陈将军，希望手下留情。</p>
陈霸先一路而来声名远扬，开城投降，不伤城内一兵一卒，闭城拒敌，屠杀世族太守满门。而这几天正扩展到了嵩州。</p>
陈霸先挥手上探子下去后阴沉沉一笑道：</p>
“嘿，前两天不是挺硬气的么？现在怎么软了？”</p>
说完哈哈大笑。王僧辩则是一脸警惕地道：</p>
“嵩州太守刘溪亭让去无人的荒原中谈判，恐怕有诈。”</p>
陈霸先点头拍了拍王僧辩的肩膀，一副天下第二老子第一的样子，豪言道：</p>
“给他胆子！”</p>
随即又接着分析形势。</p>
“本想来个慢慢渗透，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兵力不好撤回，我还非去不可。这嵩州能不流血的拿到手也是件好事嘛。”</p>
“况且那刘溪亭所仰仗的无非就是受命镇守郢城的宋子仙那老匹夫么，可别忘了那老匹夫可是你王将军的手下败将哩。”</p>
陈霸先其实比谁都清楚此次荒原谈判的危险，但他却不能不答应，这就是阳谋。</p>
看来刘溪亭这个书生也并非一无是处。</p>
王僧辩默然，心头更加佩服陈霸先的胆气，如与之为敌，不论是谁恐怕也要对后者万分忌惮吧。</p>
“那你准备带多少兵马？”</p>
王僧辩问道。</p>
“抽出一百骑给我，足以。”</p>
中原两国，南梁势微，北齐繁荣。至少从现在看来是如此。</p>
北齐皇帝高洋这几年来励精图治，集中兵力向南方扩张，侯景之乱一起后侵略之快，让人心惊。</p>
这几年他还多次用兵与西荒东部等未开化之地，连年出塞，伐库莫奚，俘获甚众。筑长城自幽州至恒州九百余里。</p>
北齐之强可见一般。</p>
国家繁荣昌盛，人民莺歌燕舞。可在那繁荣的背后，或许早已暗藏腐朽。作为北齐皇都的邺城更是如此。</p>
中原文化深厚，文人雅士们更是层出不穷，加上所谓的世族底蕴深厚，王朝更替，那些世族依然屹立不倒。其他州的人都称之为南北风流。</p>
世族子弟们最爱的就是每天都要约上一堆狐朋好友去那勾栏了。</p>
而在邺城的勾栏也是雅趣之地，文人骚客们留恋驻足，任他胸中千万抱负，也抵不过女人胸前二两。这句话正是对温柔乡英雄冢的最好描述。</p>
而邺城最豪华的勾栏当属风雪楼，这是在城中的膏粱子弟们无不认同的。</p>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虚话，有多少世族的辉煌被儿郎们败在风雪楼的女子肚皮上，这都不是鲜有的事。</p>
因此家中长辈都会尽量管束年轻人，不让他们沉迷于此。</p>
而这一天夜晚，皇宫之中悄然架出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过御道行于小巷，停在了风雪楼的后门。</p>
一位白面无须，面色略微苍白的男子走下了车，和车夫一起进了风雪楼。</p>
男子在风雪楼中行走如自家庭院，毫不生疏，周围还没有回家，准备度春宵的男人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p>
风雪楼后院处有一片清净之地，这里都是给那些只卖艺不卖身、卖身便是几千金的才女们居住的地方。</p>
在院子的最深处，一位丫鬟看到了缓步走来的男子，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p>
“小姐，那位贵客来了。”</p>
丫鬟在轻纱旁禀报，之后却没有听到回复，便抬头再唤。</p>
随着丫鬟的眼睛望去，只见轻纱之后，一位身穿白底鹅黄色碎花裙的女子正用雪白的小手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双眼木然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聆听什么、思念谁人。</p>
女子二八年华，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天然来雕饰，秋水般的眸子里含着思念，长发自然的垂下挡住了半张清秀的脸庞。</p>
“小姐！”</p>
丫鬟提了提嗓子，这次那位反应慢半拍的女子终于疑惑的回过神来，用手将青丝拢了扰，发警上流苏发簪铃铃响着，红了容颜娇憨问道：</p>
“你说什么？”</p>
小丫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在早就习惯了，随之又重复了说了句：</p>
那位贵客来了。</p>
话音刚落，房门便已经被打开了，那从皇宫里走出的男子径直走进了轻纱中，自然的坐在床榻之上，那位驾车的车夫恭敬的伺候在旁边。</p>
鹅黄色长裙的青楼婉人神色有些紧张，恭恭敬敬地跪在木地面上，脸庞低在胸口。</p>
男子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的女子，柔声道：</p>
“抬起头来。”</p>
女子抬起脑袋，露出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庞，眉眼无辜，又带着些紧张的神色，更让人觉得楚楚动人。</p>
宫里来的贵人招了招手将女子唤到跟前，用手挑起清秀婉人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p>
“琴棋书画如何？”</p>
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旁边的丫鬟立即将书桌旁的字画展开，那车夫走过去一番鉴赏后点头。</p>
而后女子起身静坐在琴桌旁，素手轻抚琴弦，一曲桃花水月自女子手上弹出，悠远宁静。那公子手指轻敲着膝盖，轻声而和。</p>
一曲罢，余音绕梁，公子尽兴抚掌而赞。</p>
“拿棋来。”</p>
公子吩咐着。</p>
丫鬟将棋盘摆好，公子执黑子、婉人执白子，两人对弈。</p>
莫约两柱香后那公子才开口道：</p>
“明天一早就回你的华都去吧，那里有人等你。”</p>
婉人手上一颤，默默地放下一颗白棋子，柔弱地问道：</p>
“公子让奴婢见谁？”</p>
公子皱了皱眉，看了眼棋盘上的昏招，语气有些冷漠了：</p>
“到了自知，以后你就侍奉他吧，忘掉你心里的那人！”</p>